--笃笃、笃笃、笃笃……
笃纪听到了芳朗一声声呼喊自己的名字。
“芳朗……”
瞬间,笃纪的身躯被芳朗的声音抓住了。芳朗疯狂猛烈的声音,拖着笃纪的身躯离开了黑暗之渊。
“哇啊……!”
突然间从黑暗中飘浮而上,笃纪的手脚几乎要和被拖着的身体分了家。
“啊啊……”
刹那间,笃纪看清楚了。笃纪看清了背后犹如射出鲜艳光箭的小芳朗的黑色影子了。
“芳朗……!”
瞬间,笃纪的脑子呈现真空。
--笃笃、笃笃、笃笃……
在光的洪流中,笃纪只听到芳朗零乱反射过来的声音。
“……芳……朗……”
笃纪企图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
--笃笃!
被呼唤的那一刹那,笃纪觉得自己整个身躯正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拖过去。
“笃笃……”
笃纪离开了光的洪流--但是,瞬间飞入眼睑的景象,却是笃纪所不解的。
“笃笃、笃笃、笃笃……”
但是,持续震撼着笃纪耳膜的,的的确确是芳朗的声音。
“芳--朗--”
芳朗就在笃纪面前。
“笃纪!”
芳朗带着一副才刚哭罢的狼狈表情,出现在睁开双眼的笃纪面前。
想起小时候,总是耍着脾气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芳朗,笃纪一脸怀念的眯起了眼睛。
“是芳朗……芳朗在这里……我的芳朗……在这里……”
陶醉在甜蜜、安全之中的笃纪,笑得心花怒放。
“笃笃、笃笃、笃笃……!”
壮硕的芳朗,趴在笃纪的身上,颤抖着发出了呜咽之声。
距离赛车场上意外的第五个早晨--笃纪奇迹似地从绝望的死亡阴影中复活了。
奇迹似地复活后,又过了两个星期又三天。
笃纪终于从加护病房转到两人一间的普通病房。
“他妈的!”
瞪着已经熟悉的天花板,笃纪小声的骂着三字经。
隔壁病床那位因车祸骨折的国中生,因为有访客而到会客室去,所以暂时不会回来。
“可恶……!”
独自躺在病床上的笃纪又恶形恶状开骂了。
由于行动不方便,笃纪整日都心情不佳。但是为了在比自己年纪小的国中生面前,维护自己的尊严,笃纪还是不允许自己有失风度。
在这两个多星期中,笃纪总共历经了四次复杂的骨折手术。股关节、腰骨、大腿骨、肩骨、手腕,几乎每个地方都动过了。如果连单纯的骨折都算在内的话,连笃纪自己也算不清楚到底受了多少伤。
不,或许倒过来计算没受过伤的地方,还比较容易。
两只手臂、两条腿、整个身体,都裹着石膏、绷带的笃纪,从某个角度来看,活脱脱的就像个木乃伊,完全动弹不得。
尤其是下半身。为了确保手术后的腰骨、股关节、大腿骨能够完全康复,医生还以千斤顶顶住骨盘加以固定。
上面盖毛毪,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事实上毛毪之下的笃纪是没有穿内裤、撑开双腿、挺着腰的。这个模样就像是个等着换尿布的婴孩,令年轻的笃纪倍感难堪。
在此情况下,笃纪心情当然不佳。无法动弹的笃纪,不但无法亲自打点自己的三餐、盥洗,甚至连一只叮咬自己的蚊子都无法拂去。
“如果顺利的话,痊愈至少得花六个月……”
笃纪碎碎念地重覆着医生说过的话。
虽然笃纪奇迹似地清醒过来,恢复了意识,但是本车季的比赛还是泡汤了。
而且六个月痊愈的说词,毕竟不是保证,谁也不敢担保半年后,笃纪受过重伤的身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答案恐怕只有上帝知道了。
“只有等着下个车季了……我的身体……”
九死一生的幸运,对已经恢复神志的笃纪来说已成了过去式。
现在笃纪的一颗心,只忙着感叹未来,而非感谢过去的幸运。
因为半身瘫痪的阴影,始终在笃纪的脑子中挥之。
简单的说,就是笃纪满脑子所想的,都是行动上的不自由。
医生说,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未伤及脊椎、脑部,真是上天的恩典。但是笃纪仍不由自主的感到不安。
“为什么毫无感觉……”
用“毫无二字形容,是有点夸张。但是历经四次大手术的身体。的确感觉相当迟钝。”
尤其是腰部以下至脚的麻痹感,始终不曾消退。
“早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我就干脆不要醒过来了……”
比一般人好强的笃纪盯着天花板,不由得越想越沮丧而自暴自弃。
一行清泪更夺眶而出,可是笃纪却无法动手将泪拭去。
“王八蛋、浑蛋……”
笃纪抽动着鼻子,紧咬着唇。
他只想在医生、护士、隔床的中学生还有其他人进来之前,弄干难为情的泪水。
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一个走进病房的,就是笃纪最不愿意在他面前落泪的芳朗。
“对不起,笃笃,我到护理站去打了声招呼,请她们从明天起多费点神照顾你,所以来晚了,我马上替你擦身体。”
芳朗提了一桶热水,手里拿着几条以塑胶套包裹、消毒过的手巾,热切地说着。
笃纪没有礼貌的将脸转过去。但是已经发现笃纪脸颊上有泪的芳朗,并没有打破砂锅。
“我要掀开毛毡了,应该不会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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