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一个人形黑影猛地窜上小船,季云鹤转身出剑,对方大叫,“等、等一下!季兄剑下留情!”
季云鹤镇住,“沈辰逸?”
可不正是本应死在船上的沈辰逸,凤眼微挑,唇角翘着熟悉的痞笑,他抖抖衣裳的水,满脸惋惜,“可惜了这件衣服,江南的绣云坊不是每次都出这种精致布匹的。”
季云鹤道,“你没死。”
沈辰逸上下摸摸,“那时我也以为我必死无疑,可醒来竟是飘在不远的水面上,看见船在这里便游了过来。”他抬头看了看燃烧着的船,“你把船烧了。”
季云鹤“嗯”了声,也看向同样的方向。海浪轻轻地推着小船,幽幽荡荡的,仿佛漫天的星辰也悠荡了起来,火光灼灼的映在两人眼中,季云鹤突然道,“你无须这样。”
沈辰逸看向他。
季云鹤道,“你不必为了我搭上自己的性命。”
沈辰逸沉默,当时情况危急,他想也不想就将季云鹤推出,至少那一瞬间,他将季云鹤的安危放在了自己之上,太不应该了,只是一个凡人罢了。沉默的尴尬在两人之间弥漫,就在季云鹤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时,沈辰逸说话了,声音比夜晚的大海还要冷,他说,“嗯,下次不会了。”
绝对不会了,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禾秀镇是长江入海口的一个小郡,人不多,却也其乐融融,六月初,三年前失踪的季捕头回郡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个时辰上下,衙门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左县令捋着胡须,看堂前跪得端正的男子,和三年前相比似乎确实清瘦了些。“辛苦了,”他道,“为何延宕至今才回府?”
季云鹤从怀中掏出布包呈上。
“这是?”
季云鹤道,“周廷、沉飞、张大合、孙泽的遗书。”
左县令手一抖,布包掉落在地,一旁的沈辰逸皱了皱眉头。
左县令惊道,“怎么会?这是怎么一回事?”
季云鹤于是将灵岛发生之事娓娓道出,只隐瞒了雉对他的爱慕之情。县令和师爷一众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久居和平,哪里听说过这等怪力乱神之说?县令最终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荒唐!”他果然不信。
沈辰逸瞥了眼季云鹤,看吧,我就说他不会信。
县令看向沈辰逸,“这位沈壮士,他说的可是真?”
沈辰逸正色道,“我觉得你还是叫我公子比较好,毕竟我家三门进士。。。。”
“随便随便吧,”县令摆摆手,这个叫沈辰逸的,见面不下跪,还说什么本朝律法,进士见官可不下跪,他也懒得与他计较,“沈公子,此事可是真?”
沈辰逸想想道,“那叫‘雉’的大蜘蛛我没看到,”县令呼出一口气,果然嘛,“但见到一个小象般大小的蝎子成精了。”
“。。。”
推开木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一桌一几,朴素的令人发指。沈辰逸好奇的东张西望,“这是你家?”
季云鹤搬出一张凳子,上面白蒙蒙的罩了一层灰,显然沈辰逸大公子是不会想要坐这样的凳子的,果然沈辰逸嫌恶地看了看,“你家没丫鬟吗?”
季云鹤道,“沈兄,我只是个捕快。”
“也对,”沈辰逸四下看了看,“不过我估计你很快就做不成捕快了。”
季云鹤一怔,“为什么?”
沈辰逸道,“这么多人出海,就你一个回来,还说什么吃了食物变成蜘蛛,你猜他们会信吗?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会信。”
季云鹤道,“诽谤由人,是非在心。”
沈辰逸气极反笑,“难怪大蜘蛛说你天真,你就没想过这事的后果吗?”
季云鹤认真地想了想,掏出剩余的遗书交给沈辰逸,“这是一些幸存者临死前交给我的,若我出了事,烦劳沈兄替我送去。”
沈辰逸收下遗书,却道,“这东西我替你存着,不过要我去送,想都不要想,我沈大公子很忙的,要不是担心你,我早就。。。”
季云鹤探询的目光看向他。
“早就回扬州的温柔乡了。”他干巴巴的加了句。
季云鹤知道他有心隐瞒,也不追究,转去做了些吃食。那日之后,他们驶出那片浓雾,遇到了回惠通的商船,半月颠簸,终于踏上了故乡的泥土,又用了半月时间赶回禾秀镇。自从上了岸,季云鹤算是见识了沈辰逸的大手笔,吃住都要最好的,银子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地往外用。奇怪,他逃过命,落过水,敢情逃跑的时候还把这么多银子带在身上?
沈辰逸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季云鹤身上没钱,自去了店外将就,沈辰逸也不管他,这半月就这么熬了过来,此时回了家,他才一番梳洗。换了皂领白衣,用发带系了长发,依旧朴朴素素的打扮,沈辰逸眼睛一亮,季云鹤一脸正气,一双眼眸灿若星辰,那大蜘蛛还真有眼光。。。想到灵岛那夜,晦暗不明的月光下,他背如青松,沉稳对敌,想到他慨然赴死,想到他独对海花蛇群,浴血奋战,想到他以为自己已死,站在小船上怅然萧索的背影,沈辰逸不自觉道,“去尘出云岫,坦荡赴生死。”明明除了一双眼睛也就没什么看头的一个人,怎么就让他瞧出了举世无双的味道。
季云鹤问,“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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