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玉接了,一气儿灌下,又自己添了一杯,再喝下半盏,方觉得舒服了。做到窗边,往外瞧着那头的热闹。这窗正对着荣国府大门,方才他说得痛快,又痛快的走了,心里其实也惦记着接下来的戏肉。瞧着薛蟠也是有备而来的,应该不会让他失望才对。
国公府门前吵吵嚷嚷,不多时双方便厮打起来,引得巡城的官兵过来镇压,梢头混在人群中,看到事情始末,这会儿来到茶楼,学给林铭玉听。
薛蟠果然不是个蠢人,紧跟着林铭玉,他与贾府来了个割袍断义,许是不忿贾府把宝钗抹黑太过,便厮打起来,大闹了一场。虽然被兵马司的人拿住了,但不知上头拖了什么人,不过一日,便被毫发无伤的放出来。贾府吃了这样一个亏,虽然得了兵马司大人的慰抚,但紧跟着,后宫的申斥就落到贤德妃的身上,这对贾府来说,才是致命的打击。至于名声什么的,贾府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挽回什么了。
对于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王夫人,贾母真是恨之欲其死,然而,她毕竟是贤德妃的生母,休妻是不能了,只能关在后院的佛堂之中,再不能踏出院子一步。也不许人探视,被关佛堂那日,王夫人跪在贾政脚下苦求,贾政不为所动。
赵姨娘穿着紫色轻衫,头上赞一朵鲜活的宫纱玉簪,素手带着一直油碧翡翠镯子,端着茶轻声细语地对着贾政劝道:“老爷息怒,喝口茶润润喉咙。”
王夫人目眦欲裂,她要强了一辈子,临了却还被一个娼妇踩到头上不成,她扑上去。指甲划伤了赵姨娘的侧脸,一缕红线细细密密沁出来,在赵姨娘惊恐的尖叫中,王夫人发出癫狂的笑声。
王夫人不可能放出来了,她注定在佛堂中,青灯古佛度过余生。
然而,其他人的日子,还是要照过。
最难过的是贾宝玉,前一日还做着娶林妹妹,与林铭玉一道上学举业的美梦,后一日,母亲便被迫荣养奉佛,府里一股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晴雯从屋外头进来,手里的燕窝温热刚合适,端到贾宝玉面前,用勺子轻轻搅动,嫩白的小手尾指弯弯,指甲上的蔻丹鲜艳欲滴,她低下头,细腻的脖子呈现在贾宝玉眼前,幽幽的香气萦绕。晴雯一笑,柔声道:“二爷,用些燕窝吧。”
第九十八章
荣国府前发生的事情,虽说是家事,但当日众目睽睽之下,家事便闹成了丑事。错自然不在林家,便是薛家,是此事的起源,因贾府被闹得太惨,人们面儿上说一声“狠辣太过”“不念亲戚情分,有失厚道”,私下里不免要告诫自家孩儿——若是被欺压得狠了,拼着一个不好的名声,也要对方拔层皮!
因着是公门侯宅的丑闻,还牵涉到贤贵妃娘娘的脸面,为了皇家面子上好看,林海当日便不甚隐蔽的让同僚瞧见他狠狠地斥骂林铭玉,并罚他祖宗牌位前跪地思过的场面。同僚有心劝一句,但想着上头还不知啥反应,只能不痛不痒说一句:“令郎年幼,知道护姐的心是好的,大人不必过于严苛。”此事便传开了。
不出所料,隔日早朝,退朝之后,皇帝留了林如海,偏殿说话。
过了一个冬天,皇帝的病情不弱去岁传闻那般凶险,但人毕竟老了,是真龙天子也敌掩英雄迟暮的自然之道。皇帝的心随着病情的反复越发的难以捉摸。林海简在帝心二十余年,被皇帝放在苏州最富庶的位置上,管理江南盐课税银;有君臣之情,更有知遇之谊。林海对皇帝的忠臣是毋庸置疑的。
也因如此,皇帝在知道林家擅自与贾府划清界限之时,虽然有点儿奴才背着主子自作主张的不悦,但到底没把他看成是背主之人,给他解释、陈情的机会。
林海到时,皇帝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身明黄便服,坐在偏殿东边一条长炕上,掌茶的宫女端上一盏明前龙井,皇帝眯着眼睛,神情慵懒,放松。编束得整齐的头发泛出缕缕华光,难以掩饰年老的迹象。
林海敛住目光,神态恭敬地跪地请安。
皇帝睁开眼,深沉地看了他一眼,静默了几息。这一眼,慵懒的姿态未变,但威严的气势已经从眼神中表露无遗。
“起来吧。常福,给林卿赐座。”
大太监常福领命搬来一个小凳子,放在林海身边。林海又跪下谢恩,见皇帝眼神示意,方敢挨了个边边坐下来。
皇帝慢条斯理好似谈笑一般道:“听说,昨日荣国府发生了一件大事,林卿可听说了。”
林海忙站起来回话,皇帝摆摆手:“免你的礼,坐着说罢。”
林海来之前已经打过腹稿,这会儿见问,更是恭谨,微垂着头,声音清正:“禀圣上,昨日之事与微臣有关,与微臣岳母也有关。……这原是岳母的话,微臣不敢妄议,但圣上面前,普天之下,无分公私只分君臣。微臣就斗胆直言了。”
林海这番恭维的话说得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些。知道君臣尊卑,没看错他。
表过忠心,林海并无停顿,还是平和地说道:“昨日之前,微臣的岳母与二舅兄突来拜访,言及贾府短时需要一笔银两急用,因是私事,微臣不好多问,但尽绵薄之力,把府上能拿出来的银两凑出三万两全数交给二舅兄应急。至昨日,微臣按例当值,方听同僚说起贾府门前之事,微臣孽子也牵扯其中。微臣当时便震惊莫名,强忍着怒火回府,又遣人去荣国府请罪。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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