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消息,高兴而疑惑道:“爹,这是好事儿啊,您为何满面忧思?”
“吾儿,家里待你自幼娇惯,然而禁中不比别处,要处处留心、时时小心。”李斯摸着白胡须,感叹道:“本来想着叫你去三川郡,在你哥哥庇护下领份清闲差事,平安富贵。如今看来是不行了。陛下亲自点了你的缺,你性格跳脱,当差时切记,宁可不说话,也不要说错话、多说话。”
李甲还是怕老父亲的,当面乖乖答应了,心里却是跃跃欲试。
李斯看幼子还是少年心性,也知多说无益,叹了口气便让他下去了,自己在书房关了半夜,才拟出一份满意的帝师名单。这份名单,明日自然还要与右丞相冯去疾商量的。不过同朝为官,彼此总会给个面子,留下三之一的人选,便也足够了。
帝师,对于皇帝的影响力是巨大深入的。谁都不想错过这个“控制”皇帝的机会。
各方人马开动脑筋,在名单上明争暗斗、挖空心思,足费了七八天才把这十人名单给进呈预览。
他们打着小算盘等着结果,谁知道宫中传来噩耗。
皇帝把众待选老师臭骂一顿,都撵出来啦!
时值六月底七月初,正是咸阳最热的时节,胡亥手上的伤刚开始结痂,痒得要死还不能抓,满心烦躁。
更可怕的是,因为答应了章台宫理政,他现在每天要看多少奏章知道吗?
一百二十斤!
一百二十斤的竹简!
里面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他不懂的内容!
以为做皇帝很开心?呵,天真。
比如他今天翻开的第一份奏章,连郡县修路都要他来管啊!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半吊子哲学家,当代的纨绔二代,哪里知道该怎么修公元前209年的路哟?再说了,修理驰道跟百姓养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百姓养马跟赋税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
夭寿呐!他只想吃喝玩乐做个快活的亡国之君而已。
李斯那些完蛋玩意儿就更缺德了,选出来的老师,一个比一个老,张嘴就是引经据典,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走!都给朕走!
李斯等人精心选出来的帝师,被皇帝无情驳回,一个都不留。
于是大臣们也不高兴了。
他们都是在朝经营多年的老臣,有的甚至累世在秦为官,从前先帝在时,他们不敢造次;但是对着年轻的新帝,还是可以摆个谱的。
于是李斯跟冯去疾一合计,不行,这陛下太肆意了,不尊重我们这些老臣,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得给他个下马威。
等他知道单靠自己无法处理朝政的时候,自然会回头来找他们这些老臣寻求建议了。
到时候,朝中众臣的地位便能有所提升了。
帝权与大臣权力之间的争斗,也是数千年来不变的主题。
从前先帝强,臣子们便弱;现在众臣见新帝年轻荒唐,便有了抑制帝权的势头。
胡亥倒没觉出自己是吃了个下马威来,只觉得满朝文武皆辣鸡。
可是手头没有趁手的人,也不行。
他体会到了原主的无奈——除了赵高,也没别人可用啊!
但是一想到赵高,胡亥心中油然而生信任亲近之情,于是满脸写上了拒绝。
那找什么人来商议好呢?
胡亥举着结痂的手想了半天,还真给他想出来一个人:
叔孙通。
历史上这个叔孙通也是朵奇葩。
他原本是秦朝的待诏博士,因为在陈胜吴广造反那会儿,马屁拍得清奇,说什么天下无盗,在一众说实话的儒生中间脱颖而出,于是被秦二世封为了博士。然后,他眼看着秦朝要完,抢先打包,目光精准,直奔楚怀王去了。到了楚怀王帐下,他又目光精准,滚到了项羽手底下。再再后来,他滚到了胜利方刘邦手底下,而且精准定位了客户需求,为皇帝量身定制了一套礼法,最后甚至坐到了太子太傅的位置。有人说他是儒学大家、为大义不惜失小节;也有人说他是个奸猾小人,还教皇帝文过饰非,忒坏。
总之,是个能留名后世的主儿。
不过叔孙通这会儿还只是个待诏博士,也就是随时等待皇帝传召的小顾问,以文学见长,也并不出名。突然被皇帝传召,叔孙通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七上八下来到了章台宫。
胡亥也不废话,把那看得脑袋疼的奏章往叔孙通跟前一扔,道:“给朕讲讲。讲得好有赏,讲不好你也走。”
叔孙通战战兢兢捧起奏章来,一目十行阅毕,心下稍定。
皇帝赶了众臣举荐的老师出宫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众臣举荐的老师,学问见识一定比他高出许多,这点自知之明叔孙通还是有的。
但是皇帝都给赶走了,说明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叔孙通换了十来个主上,能最后跻身获胜方的高官之列,别的不提,说话一定是很有艺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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