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跟在他身边,微笑道:“那你就回家喂猪嘛。我又不会拦着你不让你回家。”
张伯明显松了口气,却也不会说什么讨好的话,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家里猪怀着崽子。”仿佛这样,可以减轻他回避贵人问题的罪责。
胡亥也不着急,闲聊般道:“你这日子过得还可以啊——有牛,有田,还有怀了崽子的猪。”他看了看张伯那张沧桑的脸,怎么还说被朝廷给骗了呢?
张伯走到田塍上,却见贵人也跟了过来,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抚着老牛脊背,松了口气,道:“啊,啊,令长……小的走了……”
胡亥微笑道:“走。”
张伯走出数丈,却发现贵人还跟在他身边,“啊,啊,令长?”
胡亥慢悠悠笑道:“对不住,要在老伯家借宿一晚。你看这乡间,前后都不见驿馆,我们今晚是走不出这片田地了。”
张伯愣住,半响,手中的水瓢“咣当”落在路边石头上,把里面的水撒了个干净。
胡亥就这么“仗势欺人”地跟入了张伯的家中。
国家现在鼓励成年男丁婚后自立门户,所以都是小家庭;毕竟如果三世同堂或者四世同堂,那赋税交起来可是翻着倍得长,很恐怖的。虽然是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却已经像后世一样流行小家庭了。
张伯家中,只有老妻与幼子在;成年的儿子们都出去自立门户了。
张伯家在乡间,面积很大,一进院子迎面就是五棵桑树,前院的大黄狗扑出来,冲着胡亥吠叫不停,引得后院的母猪也哼唧起来。
“大黄!回去!回去!”
张伯斥退了大黄狗。
张伯的老妻听得狗叫,已是一路小跑赶出来,一见胡亥等人,登时愣住了,与张伯一样沧桑的脸上露出惶惑不安之色来。
老妻靠到张伯身边,搓着手悄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别是惹了什么事儿?”
张伯眉头紧皱,简单道:“路过的贵人,在咱家借宿一晚,你去弄点吃的……”
胡亥忙道:“婶子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带了口粮。”
此时每岁收的粮食,按人口留下一部分之后,全部都上交国家统一调度。
所以除了皇家,谁家都没余粮。
胡亥打量着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
老妻用胳膊肘捅着张伯,“你这个老东西!咱家这么简陋,怎么能给贵人住?你咋不给村头富户张贵家带过去……”
“哎呀,你知道什么?”张伯没法说,是自己一时口误,被这个贵人给缠上了,正是自己担心不耐烦之时,听老妻絮叨,低声呵斥道:“大儿送来的腊肉还有吗?给贵人烤了。”
老妻埋怨道:“你也是糊涂了,就那巴掌大小一块肉,冬祭的时候早给孙子们分完了。”又道:“那晚上怎么睡?正屋给这几个贵人,只怕还不够睡的。”
胡亥听他们老夫妻嘀咕,既觉得有趣又有点可怜,笑道:“不必麻烦,我们自己带了肉。”指着柴火堆旁边的东屋道:“这间就挺整洁的,我们晚上住这里。你们不用麻烦,照常吃喝睡下就是。”
胡亥体验一回民间生活,觉得挺有意思。
赵高却是快疯了。
什么!皇帝要住那间看起来快倒了的小土屋!那屋子能住人吗?里面没有蜘蛛毒虫吗?
不对,他们怎么会变成来这农家小院过夜!放着好好的驿馆不住来找刺激吗?
赵高看着一脸坦然自在的皇帝,只能忍下想要捂鼻子的手——怀念宫中燃着兰膏的香气。
饶是如此,张伯还是让老妻送了两个鸡蛋过来。
胡亥握着那煮熟的鸡蛋,小小的,还滚烫。
这样两枚鸡蛋,不知道是老夫妻珍藏了多少是日舍不得吃的。
他让赵高送了两块白水煮肉与酱料过去。
老夫妻接了肉食,又激动又惶惑,赶过来谢恩。他们两人却并不吃,要留给小儿子。
张伯的幼子张蚕直到暮色四合才回来。
张蚕是个单薄的少年,闪身进了柴门,倒像是怕被人看到似的,快步跑进堂屋,关上了门。
尉阿撩身负皇帝安全重任,对一切可疑行径都不放过,他的目光追着那道少年的单薄身影,直到门板隔断了他的视线。
“看什么呢?”赵高晃过来问道。
尉阿撩盯着堂屋,道:“他家小儿子回来了。”
“哦。”赵高也不在意,打个呵欠,伸伸老腰,赶了一天牛车,他也累坏了,“我服侍完公子,也去睡了。咱们明儿早点走,早到下个驿馆好好歇息。”
尉阿撩道:“那得看公子的意思。”
赵高叹了口气,道:“公子刚出来,看什么都新鲜着呢。”又道:“我不放心,得去看看这屋子角落里。我跟你说——绝对有虫子。”他一缩脑袋又进了屋。
尉阿撩盯着堂屋门板看了半天,看不出异样来,又环视起院子四周,尽着一个护卫的本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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