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恐怕会气得跳脚。
胡亥抚了抚眉毛,微笑起来。
他是很笃定,蒙盐一定会被骗的。
“阿南和小团子呢?”胡亥放下奏章。
随着每日的请安,小团子渐渐放下了对胡亥的敌意警戒。
他这情绪倒不是针对胡亥,而是从小不见外人,稍微有一点自闭,又很缺乏安全感。
蒙阿南则不同。虽然他才是那个失了父亲的小孩,但是因为母亲方氏照顾到位、爱护有加,反倒活泼开朗。
两个小孩同年,都是五岁,虽然小团子慢热,但玩作一块之后,也就熟悉起来。
胡亥便索性叫底下人把他俩一块养了,每天也一起召见来说几句话。
侍者阿圆回禀道:“郎中令赵大人在偏殿教公子与蒙氏阿南认我朝地图呢。”
胡亥笑道:“他俩字都不认识,还能认地图?”他仰起头,思索着,“是该给他俩找个老师了……”
谁比较合适呢?这事儿不急,慢慢寻。
果然如胡亥所料。
蒙盐收到“赵高头颅”后,激动而又悲壮,召集了昔日父亲的部下苏角、涉间等人,一起开匣检视。
从咸阳到沛县,邮人走了半个月,虽放了阻止腐坏之物,“赵高头颅”却也已经面容模糊。
而所谓的开匣检视,其实并没有人真的本着怀疑的态度去查看。
只是为了一睹仇人头颅罢了。
毕竟在这个君王一诺千金的时代,没有人能想到,皇帝会送一个假头颅来。
如果赵高未死,那么皇帝肯定还会留他在朝中做事,否则保下赵高便毫无意义。
而只要赵高还在朝中做事,那么这个谎言不用别人调查就会迅速告破。
不只是蒙盐,便是苏角、涉间等人看来,既然皇帝送来了头颅,那就是真的赵高头颅。
在他们的认知中,如果皇帝不愿意做这个交换,是会明发谕旨,保下赵高的。
可以说胡亥这一次能骗成功,是以削弱臣子对自己允诺的信任感为代价的。
然而胡亥觉得很划算。
因为在蒙盐恨他恨得牙痒痒的情况下,压根谈不上信任的问题。
他俩现在虽然是为君臣,将来却是要做敌人的。
当然胡亥有信心,虽然中期会成为敌人,但最终蒙盐还是要做他的小弟。
不骗敌人,才是奇怪。
有家族血仇在前,再加一笔欺骗,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
估计也就是万一他落到蒙盐手中,是会被斩首给个痛快,还是会被凌迟折磨至死的区别。
见了赵高头颅,涉间击掌叫好,大笑道:“好好好!将军!你为蒙恬大将军报了仇!当初这赵高小人上蹿下跳,因为从前一点小事,诬陷蒙恬大将军,害死蒙氏满门男子。我当时若在咸阳,定会提刀杀入他的郎中令府,焉得留他苟活至今?!”
苏角感叹道:“天道好轮回。大将军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又道:“大将军在天之灵,看到将军如今独当一面,不知有多欣慰。唉,可惜了大将军……”
涉间仍是大笑,道:“取酒来!末将告罪——军中不能饮酒,可是末将实在高兴!”
与两名亡父部下的兴奋欣慰不同,蒙盐脸上却淡得好似没有表情。
他静默地看了两眼那丑陋腐坏的头颅,起身道:“许你们饮酒,不要过量。”
捉起佩剑,他独自出了府衙,走上了每晚的巡逻路线。
蒙盐沿着城墙根,走到护城河,低头,只见月色清冷如霜。
与他想象中不同,见了赵高头颅,并没有让他快意大笑出来。
甚至胸中这股情绪,压根与畅快二字不沾边。
反倒是一种莫名的空虚感,萦绕于他胸腹之间,叫他一时间没了方向感。
从骤遭大难,逃出生天开始,复仇就成为了他人生的目标。
赵高是害死他父亲的小人,所以他要赵高的头颅,是在离开咸阳之前就想好的。
他奔着这目标,一路披荆斩棘而来,却蓦然发现,不对,赵高之死并不能平息他的痛苦仇恨。
赵高是什么?
赵高不过一只蝼蚁罢了。
赵高之死,是死于他的征战杀伐吗?
不,赵高死于帝王之无情。
他的父亲兄长,是死于赵高的谗言吗?
不,他的父亲兄长,同样是死于帝王之无情。
犹记得离宫之前,他在殿外所见,皇帝与赵高谈笑无忌、君臣相得。
不过眨眼之间,赵高头颅便已送到自己面前。
父亲陪伴先帝多年,领兵三十万,北击匈奴,戍边十年,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
然而那又如何?
——新君继位,说杀便杀了。
“吭啷”一声,蒙盐拔出宝剑。
这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剑身青光闪闪,如霜似电。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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