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竹席,就着春日微凉的风躺在那里,不久就睡了过去。
他的梦里有平安时代绮丽妖艳的浮世绘,百鬼夜行的时节,提灯小僧踢踢踏踏路过他身边,从他的伞下穿了过去。
他恍惚间看看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手里的伞,像是看见了一轮弯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呀,您在这里啊,我找了您好久。”
有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声音里还有低缓的叹息。
他迟疑着缓缓回头,看见一个容貌端丽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对他微笑。
很熟悉,很熟悉……
但是,想不起来。
他又抬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伞,奇怪,哪里来的伞呢?这个人是谁?不,不对,他又是谁?
他晃晃脑袋,惊讶地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空如也。
这里是哪里?
他只好继续看着面前不知何时走近的人。
那个青年一身深蓝色的狩衣,衣袖襟口垂着精致的金色稻荷流苏,随着他的行动发出极其轻盈空灵的低吟,他微微笑着,明明像是天上的明月,可是他笑起来的样子,却像是超脱了世间的一切,充满了包容而洒脱的气质。
“您不记得我了吗?”
那双深蓝色渐变的眼瞳里含着一轮新月,像是深夜至黎明的天空,高远又缥缈。
他凑近了,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他不说话,他应该说什么吗?可是他不知道。
于是那个青年失落地笑了笑:“这样啊,虽然知道大概会是这样,但还是很伤心呀。”他说着伤心,眼底却盛开了繁花葳蕤般真切的笑意,好像只要看见他,就是一件多么喜悦的事。
青年向他伸手,戴着黑色笼手和手套的手骨节清晰,手指修长,光看形状就能感觉到那种艺术品一样的美感。
他试探性地将手伸过去,那个青年也很耐心地等着他,两人的手终于接触,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冰凉。
这点冰凉对于现在懒洋洋的他有点不舒服,但是他从心底抗拒放开这只手。
他抿着唇,较劲般更用力地回握住那只手。
青年纵容的看着他:“走吧。”
他们撑着伞慢慢往前走,枫叶和樱花纷纷扬扬,还夹杂着霜雪飘零。
他们就这样走着,路过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廊上垂着竹帘,帘后穿着十二单的女子影影绰绰,廊前的青年斟酒独酌,身边放着华美的太刀;
他们路过平坦的道路,下一步就走到了田边茅舍,泉水伶仃作响,茶室里茶香袅袅,半扇门被拉开,露出捧着一盏茶发呆的浅金色短发青年,他直直地盯着对面,视线像是呵护着心头的珍宝,琥珀色的眼睛里流动着迷离烟火和浮华岁月;
庭中樱花冠盖如云,漂浮的粉色铺天盖地像是一场盛大的梦境,细雨绵绵靡靡,沾湿了落下的花瓣。
他抬头去看那树樱花,身边的青年也停下来:“您累了吗?”
他摇摇头,终于说出了长久以来第一句话:“我认识你的吧。”
青年眼中的新月盈盈浮动,像是神明注视他的信徒,又像是漂泊旅客遇见他深爱的人:“啊,能听见您这么说,我已经很满足了。”
青年松开他的手:“虽然您实力强大,但人类是不能在梦境里久留的,该回去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为什么不能久留?”
青年温柔地回看:“这是神明的领地啊,藏着神明最隐晦的私/欲,最深沉的渴求,停留太久,就会被神明发现,被隐藏,被抢夺……”
他有点疑惑:“神明……也会这样吗?”
青年抬头看天际那轮明月:“在没有心的时候,当然不会。”
落着弯月的眼眸映照出面前的人:“可是,有人将心赋予了神明,于是就会痛,会悲伤,会喜悦,会怀念,也会疯狂。”
“那这样的神明,和人类又有什么区别了呢?获得了心,就会爱,渴求抓住对面的人,渴望那个人满足自己的一切私/欲……”风中飘忽着低沉的叹息,“得不到的话,那是多么痛苦啊……”
他只是听着,为这话语里深沉的哀鸣而打了个哆嗦。
青年喃喃:“你看,明月被拽下了天国。”
随着他的话音,天色忽然极暗又极盛,天际那轮静默的明月颤动着,颤动着,竟然——
——从天际落了下来!
单薄的月光竟然绽放出了太阳般炽热的光,离地面越来越近,银色的光芒几乎要将一切都融化。
“这样的偏执,神明还是神明吗?”
青年依旧从容站立在原地,于是他也就没有动,面对着强烈的月光,只是眨了眨眼睛。
就在他眼睛闭合的一刹那,那光芒就消失了,等他睁眼时,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枫叶和樱花飘洒着坠落,满地霜雪覆盖青石砖,朱红的拱桥与百鬼夜行。
路边的石灯笼依次亮起,发出橙黄色的暖光,照在青年深蓝色狩衣上,像是笼上了一层轻薄的纱。
青年含着笑的眼眸弯起:“您要走了,不要担心,我就在这里看着您。”
他似乎是迈步了,又似乎没有动,但是四周的景色却在渐渐模糊远去,鲜艳古拙的朱红霜白像是墙纸剥落般褪色,只有那个青年昳丽容貌如初,他手里撑着伞,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目送着他。
他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在微笑呢?明明,感觉他应该是想哭泣的……
他的身影像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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