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一万个不想承认,不愿承认,可顾陵交给他的任务就这样执拗地横在眼前,顾陵说信任他,希望他能够作为暗雷埋在这起案件的最深处,他当初也是立刻答应了顾陵接受这个任务的——难道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余小豆的时候,自己就要言而无信,坐视不管了吗?
更何况……一想到这点,安民就觉得自己的胃部一阵痉挛,更何况,如果齐三的话是真的,那么自己就是那个陷警局于不义的内鬼,在旧厂房里挨的那一针筒,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报应。
在安民的概念里,不论是无心还是有意,作为一个警察,疏忽了就是不可饶恕的大错。
夜幕渐渐降临,余小豆忙碌完事情之后去洗澡了,安民下了楼,眼睛紧盯着余小豆藏纸袋的那块绒垫,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心跳的飞快,他甚至能听见血液撞击耳膜的声音。
这种在别人家,偷偷摸摸翻看别人东西的行为,安民真的是非常不习惯。
拆封口的时候花了些时间,因为他必须把封口拆的小心仔细,不能扯破了或者让人看出有什么差异,好不容易等打开了,安民的额前已经涔出了细汗。
里面掉出一本破旧肮脏的卡其色软面抄。
安民的手指尖都在颤抖,他拾起跌落在地毯上的软面抄,颤然翻开第一页——瞳孔猝然收拢,如果刚在安民还觉得自己的心因为恐惧和慌张在狂跳,那么现在,他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没有心脏了,他喘不过气来,四肢一片冰凉麻木。
那本软面抄上一笔一笔,一目一目,都和四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从给假药贴签,非法的地产压价,灰色贸易关卡进出口毒品——甚至还有几笔是和林灼阳的父亲林威有所关联的。
安民觉得整个客厅都在旋转,头脑晕得厉害,他跪倒在地上,强烈的恶心感席卷了他的每一个细胞,一并击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过了很久,安民回到楼上,余小豆已经洗好澡去睡觉了。他移动着自己僵硬的躯体,让自己坐在沙发上,摸出手机,他怔愣良久,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焦点,然后,他深深吐了一口气,把背脊靠在沙发上,给顾陵发了一个短信:
“账本已经找到,在余小豆手里。”
等待了一会儿,顾陵回了过来,安民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屏幕:“回国时间请告知具体,我在萧山机场安排警员缉拿余小豆。”
可笑。
看到这么一行字竟然没有任何的心痛和紧张,就好像胸腔里结了一层冰,石子投入再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安民觉得自己真的是精疲力竭了。
正在这里,顾陵又再次发来了一条短信,摆明着是带着关心的口吻:“你没事吧?”
安民勾起已经麻木了的嘴角,他发现自己竟然在笑,笑着笑着眼角就有沙砾滑过的刺痛,苦涩的笑容扭曲成悲恸的呜咽,无声地卡死在喉咙深处,安民跟顾陵说没有事,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发完这个短信之后,他就把手机关了,电板也拔了出来,他不想再看旁人无关痛痒的安慰和疑问,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庞上很潮湿,破碎的哽咽发酵发酸,堵在嗓子眼,咽也咽不下去。
安民觉得自己真的很丢人,他把脸埋进胳膊肘,蜷缩在沙发上,用牙齿咬紧了自己的手腕,咬出了深深的血痕,他不想哭,可是他觉得自己这几日的窒闷如果再无法找到一个宣泄口,他只怕会被逼疯。
如果有可能,他一点儿都不想再卷进这个案子里,眼睁睁看着曾经那个鼓着腮帮在自己面前咕哝的小孩子似的余小豆被越抹越肮脏。他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喜欢余小豆把头放染黑之后的样子,他突然很想再看看,再看看曾经那个顶着一头红发飞扬跋扈的混小子。
站在警局门口,叼着一根香烟,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安民突然很想他。
然后安民觉得一双手掌覆在了他颤抖的肩上,温热如初的宽厚手掌,他抬起头,空气沁在潮湿的脸庞微微有些发凉。
他看到余小豆站在自己面前,穿着从中国带来的松松垮垮的旧t恤,正带着几分茫然几分关切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
“安民,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了?”
不知是怎么样的心情,安民觉得沤烂在心口的那些痛苦在余小豆那双依旧看似无辜的眼睛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皲裂开来,莫名的冲动控制住了他,让他忽然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了余小豆的腰,眼泪湿了小流氓的旧t恤,安民只是抱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这是给你的最后的问候了吧……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安民闭上眼睛,默默地想着。
余小豆犹豫一下,把手掌覆在了安民的头发上,轻轻揉乱:“没事的……没事的安民,你不要听我爸胡说什么……我会把一切都摆平……一切都会过去的……”
两天后,余小豆说自己在德国的事情暂时已经告一段落,还有一些善后工作要回国去做,于是当天晚上,他们坐上了柏林经上海至杭州的航班。
一路上安民都没有正视过余小豆的眼睛,余小豆以为他又晕机了,叫空姐给他端了杯热柠檬汁,安民抿了一口,洇在舌根有些苦涩。
“……余小豆。”他望着窗外洁白的云团突然轻声叫他的名字。
这是安民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主动唤他,余小豆不禁喜形于色,立刻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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