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沈逍遥的身子突然痉挛了一下。
“嗯?”
方思明正疑心他是不是不慎压到了臂上的伤口。
沈逍遥在睡梦中皱皱眉头,眼睫轻颤,含糊道:“慕昀……我冷……”
冷?
这就奇怪了。
现在可是夏初,两人挤在一块,又盖着床薄被,他怎会觉得冷?
莫不是真的被沈逍遥这张乌鸦嘴言中,伤口发炎,引起高热了?
方思明抬手去探他的额头,谁知刚一覆上,沈逍遥就警醒地睁开了眼睛――
室内骤然俱寂,气氛被尴尬凝固瞬间降至冰点,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关键手还被他逮了个正着,一瞬间,方思明羞愤自杀的心都有了。
“你……”
“怎么?我又要窥探你的记忆了?”方思明寒声打断他。
沈逍遥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充满警惕的眼神才柔和下来,像初融的冬泉,逐渐暖化作一汪春水。
“不……”沈逍遥哑着嗓子,“……就是觉得做噩梦之后能看见你……挺好的……”
什么叫做噩梦之后见到他挺好的?
说起来,他本人还不知道是多少人心头唯恐避之不及的噩梦呢。
方思明嗤笑一声:“这种话,也只有你这种小蠢货才说得出口了。”真是烧糊涂了。
沈逍遥笑眯起眼睛,主动将额头贴了过去:“你看我有没有烧糊涂?”
沈逍遥盗汗初醒,唇色还带着略显病态的苍白,眼角微微泛红,鼻尖汗涔涔的,配上这卖乖的副动作,活像一只小狼狗。
又来了。
上次借着这投机取巧的方式尝了回甜头,如今便又想故计重施。
方思明:“有话说话,不准黏黏糊糊。”
本以为他会跟之前一样瘪嘴装委屈,谁知这次沈逍遥却只是看着他,盈握住推拒在胸前的那只手,缓缓从唇边绽出一个笑来。
他说:“好。”
这样的沈逍遥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有些……不正常。往日里是雪野间疾走如飞的兔子,现下倒成了那广袤无垠的雪,冲他吼一声,都不见得会有回响。
方思明:“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是在清风崖把脑子也磕坏了?
沈逍遥解释:“我怕我轻举妄动扑过去……你又不见了……”
“不是说了会待到你伤好为止么?”
怎么会不见了?
“不……”沈逍遥沉沉地摇头,“有很多次……你都不见了……”
他原是在说华山的时候。
方思明静静地听着,不知该说什么。没办法回应他的感情,也实在无话可说。只擦擦他额上的细汗,轻声道:“睡吧。”
“思明。”沈逍遥忽然唤他。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方思明愣住了。
说实话,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是在清风崖的时候,也只是担心他受伤,并不觉得沈逍遥真的会死。
方思明:“我……”
他正准备回答,却听沈逍遥自嘲似的笑笑:“我想你也不会难过。”
真到了那天,至少爱决不会比恨多。
方思明不悦地蹙起眉:“你到底梦见什么了?”醒来之后,尽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没什么。”
……
“我睡不着了,要出去走走。”
……
江南多商口,南下两广,北往顺天府。各类商船来往其间,为此带来了盛极一时的繁荣。
江头水光潋滟,倒映着夜市通明的灯火。莲蓬香藕压满舟头,艏行清浅,惊走立上蜻蜓。菱歌泛夜,歌声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纤妙婉转,似鸣柳黄莺,娓娓动听。
这歌声虽是悦耳,但与周围的嗡嗡作响的交易声、说笑声、叫卖声混杂在一块儿反倒听不真切了。
一头发凌乱得很,沈逍遥不快,也懒得重新打理,所幸解下束发的缎带,任其披散下来,用手随意梳了梳作罢。
一路都有人看他,沈逍遥也不管。行得累了,便随处找了处路边摊歇下,若不是他衣着还算得体,只怕会给人当疯子。
出于礼貌,那店家还是上前询问道:“这位客官,您要点儿什么?”
沈逍遥:“随便,什么都好。”
那店家为难地道:“公子,您不说要什么,我哪知道什么合您的口味呀?再说我这小摊小点的,也没什么好菜拿得出手。要不……您换别家儿?”
话是这样说,其实是怕他付不起钱吃霸王餐吧?
这样的人,沈逍遥小时候在街头流浪的时候见得也多,不过比那些一言不合就抡菜刀板凳赶人的暴脾气要客气点儿,但本质都是一样的――
无非凉薄。
“这个够不够?”沈逍遥从袖中夹出从花金弓那里揣得金条。
“!!”
金光闪闪的,那小贩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怕是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回过神之后,又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别说买酒食,买他这摊子都够了!
“客官这两壶自家酿的酒您先饮着,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备我们家的拿手菜!”
那店家忙不迭地走了。
沈逍遥自斟几杯,总觉得尝不出什么滋味。再后来,他干脆不喝了,举起瓷杯,又只是用一只眼睛百无聊赖地盯着空荡荡的杯底看。
“呀!这位公子,一个人喝酒呢?”
一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过来,殷勤地与他打招呼。虽说她已经上了年纪,倒也挺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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