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莫玄竟沉声重复道:“陛下,万万不可!”
……
殿中死寂。
嘉辉双拳摁在袍下的膝盖上,声线拉直,缓言间怒指董棣:“董大人,你带来的这位,究竟是什么人?”董棣心里一提,将开口回答,莫玄却先行抢道:“草民海州南隅人,祖辈钻究文字。陛下,尽管草民是因为董大人才有幸面圣,但草民想说的逆上之言,与董大人一个字都不相干。”
董棣侧过头,压低声音喝道:“行了!你自知逆上,怎还要乱讲?”
胡孝悲道:“董大人携友人来,不正是要让莫先生在陛下面前说话吗?这下子主意怎么又改了?”
董棣道:“莫玄身居边鄙,不懂大礼,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嘉辉对莫玄道:“你要说什么?”
董棣:“陛下?!”
嘉辉略过董棣:“你都明说要‘逆上’,朕捂住耳朵不听,不是放任你暗地里说朕的坏话?讲。”
莫玄矮身下拜,道:“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陛下,当今的人如果都凭借主观想象,对古字妄加阐发,牵强附会,经艺、王政,何以立?钻研古字的目的在于与古人沟通,正道不行,歪道何通?”
知道宰相的胡子多半已经被自己气歪了,莫玄跪下道:“夏国坟典之博大j-i,ng深,非学着晓、廖误解、神恉通的朝代可通达明悟。”
寝殿安静至极,莫玄跪了很久,也不知道座上的众人是什么反应。
忽然嘉辉对苏瞳道:“你说说。”苏瞳面上已有晕红之色,他自知酒意浮泛,只交手至胸前作回话的姿势,思考多时却久久不开口。酒后之人若醉了,便大致分两类;一类行为难控且口吐真言,一类则比平素更加沉默。苏瞳无疑属于后者,不过好在嘉辉也不是真心发问,不等回答,又回过头细读桌上的题卷。
良久,嘉辉道:“索性把明年会试提至今秋,早早了结此事,免得董大人后边的人与胡大人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伤了朝中和气。”董棣揩汗答“是”,退至与莫玄平行处行礼告退。然而莫玄现在完全不似最开始那样唯唯诺诺,趁着一股勇气尚未消退,又道:“陛下,胡大人混用‘后’字,就是违背秩序的一例。”
嘉辉眯起眼睛。
胡孝悲抱起手臂深吸口气,眼底发寒。
莫玄伏地道:“后宫之后,与帝后之后,为两字。如若混用,‘天后’一称当指何人?圣上乃天子,‘天之后’,当属陛下;可分明众神敬称天帝之妻为‘天后’,如此一来,陛下的地位竟然同一女子混淆了。”
嘉辉握紧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
胡孝悲手指莫玄道:“满口胡言!你胆子不小,居然用陛下作为己狡辩的事例。还有,你哪知眼睛看到这卷中提及天后了?凭空捏造虚加fā_lùn,‘附会穿凿’的,到底是你还是老夫啊?!”
莫玄叩头:“草民只为古字辩伪,不曾因私心为己狡辩。陛下,草民祖上以学研为生,远居海州,不晓京城朝事。草民所言所语,皆遵循祖上训诫,如有一字图谋私利,草民将遭天谴。”
嘉辉大笑三声,又瞬间敛色,道:“你个终年隐居的贤儒,今大老远赶到京城在朕跟前辩护真理,朕是不是要觉得无比荣幸、因此感激涕零啊?!”
莫玄再叩头。
嘉辉话锋陡转道:“你们莫家研字,材料何来?”
莫玄道:“祖上传承,民间搜罗。”
嘉辉道:“今后你们不用费时奔波,朕赠你一拓本,往后千年万年莫家就在海州研读,莫家子孙不得科考、不得踏入京城半步,可好?”
董棣急道:“陛下,您这是断了一脉才人!”
莫玄却拜道:“谢陛下隆恩。”
胡孝悲冷笑:“人莫家不屑于锦衣荣华,董大人今儿个领人入京,算是折辱莫先生了。”董棣看着友人,心下哀然,但终究无力挽回什么,只能无声叹气。董棣一边道“臣告退”,一边拉了莫玄欲走。可莫玄半分都不移动,兀自保持叩拜的姿势。
嘉辉收起卷轴,交到胡孝悲手中,垂眼问莫玄道:“你做什么?”
莫玄:“题轴到宰相大人手里,夏国的根脉就动摇了。”
董棣骇然失色,低声:“莫玄!”
莫玄:“圣言既出,草民还身在京城,已算犯了死罪。草民脖子上只有一颗脑袋,便不怕罪上加罪。”他渐渐抬起头,直直看进嘉辉冰封似的眼睛:“陛下喝了酒,是醉了。”
董棣:“……”
胡孝悲:“……”
哐当。
嘉辉摔出酒杯,杯子砸中莫玄的头后滚至地面。
观清镜外,“哐当”的声音大得出奇。
镜中嘉辉扔杯子时,凑近铜镜的司命小仙吓了一跳,脚底擦油似的滑了一下。司命小仙情急之下抓住桌角,不料桌子质轻,整张桌子都被拽倒了。哐当,桌子翻到。紧接着又是哐当一声:沿桌面滑下的观清镜撞到了地面。
镜面碎了。
事出突然,众人还没看清那莫玄的耳根被杯口划出了血痕。
闯祸的司命小仙抢起观清镜,见镜中画面全无、裂纹纵横,也顾不上揉胳膊揉腿,泪眼汪汪地盯住云离,满脸写着“云离君我以死谢罪”。云离心想这位司命小仙方才入戏挺深,怕是被嘉辉寝殿里的氛围感染了,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着急,而是觉得好笑。
云离从司命小仙手里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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