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继续哭诉,云离忽然觉察到床上老太太神色不对,便暂时屏蔽了梅子的声音,伸手在老太太眼前晃了晃。老人眼睛浑浊,表情茫然,云离叫了她几声,她只讷讷地颤动了下嘴唇。云离:“您当真没看清人形?”老人不答,准确来说她意识混沌,大概捋不出完整的话来。老人家年纪太大,神思不明,就算进屋偷盗的是个大活人,恐怕都会被她说成鬼。
云离问:“你婆婆这样多久了?”末了补道:“总不会是今天的事吧?”
梅子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略显尴尬道:“去年她就不好了。”木木伤心道:“云哥哥,奶奶连我都认不得啦!”云离今晚失去了美觉一场的机会,这时又觉自己多少算受到了欺骗,不由压低声音,含怒对梅子和延山道:“两位丢了家财,理应上报官府,为何谎称诡事到云珏报案?”看云离有要走的驱使,梅子追了一步,原本坐守在床边的延山也立时站起来了。
梅子心知话里破绽颇大,可面上依然一口咬定偷碗的是“鬼人”,焦急道:“云公子,都说鬼人凶狠难测,你走了谁保护我们家啊?”
云离皱眉道:“鬼人收人钱财替人报血仇,据说断人脖颈都是轻的,剥皮碎r-uo都称不上他最歹毒的手段。你好好回想回想,家里是不是真的得罪了什么惹不得的人,若有,那人会不会恨你们到要灭门的地步。如果没有,你硬说那东西来过,岂不是咒自己?”
梅子咽了下,而后放缓每个字道:“云公子,连你都看不起我家一个碗,府上的官大人们能把我们丢的东西放在眼里吗?”云离被她突然转换的说话风格怔了怔,又听梅子继续道:“云公子,你让我去监察台报案,好吧,我去。不过府里的人把我踹出来怎么办,云公子到那时管不管?”
云离没跟上她的思路:“踹出来?”
梅子道:“我是觉得云公子靠得住,才把云公子请来的……哎,也对,云公子四年前为修竹祈雨,帮的是蜀州千千万万的人。如今一小家的琐事,您哪瞧得上眼呢?”倒不是中了她粗糙的激将法,云离答应道:“监察台果真不理睬此事,云珏书院帮忙捉贼就是。”他只是眼见木木一脸天真地望着她,又想到小女孩喊他时清脆好听的声音,心中起怜,觉得她不该今后连一小件像样的嫁妆也没有。何况苏瞳的愿念深固难改,他只好等苏瞳进京参考后再作打算,现下是闲人一个。
是夜云离留宿延山家,次日随梅子报案监察台。如梅子所料,监察台前的小吏磨磨蹭蹭进了府,说是把实情说与主副部大人听。半个时辰不闻音讯,梅子问询另一个守门的官吏,那官吏一声不吭,转过身把府门关了。
一言既出,云离暂留延山家替他们查究银碗的下落。无奈屋中无甚蛛丝马迹,邻人也没丢一针一线,物证人证皆是一片空白。耗了十来天,云离头绪全无,竟成了一个看起来在混吃混喝的人。好在几天后云珏书院来了一司命小仙,说到了苏瞳三人该入京的时候了,云离才找到了回去送行的借口,憋了这么久至少得以喘口气。
延山和梅子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只好捡了几条腊r-uo请云离和司命小仙带回去,充当送行礼。
等云离回到书院,一辆马车已经准备就绪了。书院门口众书生和司命小仙议论纷纷,云离听他们说筠瑶专门算好了时辰,可当下吉时已过,马车还未启程。
云离问一司命小仙道:“怎么了?”
那司命小仙先是略表诧异,大概是没想到蒸发许久的云离君突然出现在了自己旁边。顺了口气,司命小仙道:“说是莫青肚子疼来着。”
“肚子疼?”
“呃,是。”
两人正说着,莫青被一左一右两个书生架着出来了,苏瞳和尉迟令跟在他们身后。莫青脸色蜡黄,十分难看,浸在黑熏色中的眼眶窝陷了几分。云离一眼看出他这是又脱力又脱水的征兆,怕是跑茅房跑得虚脱了。
那司命小仙哭笑不得道:“云离君,我还真没见过人紧张成这样的。”
云离:“紧张的?”
司命小仙道:“可不是吗。昨天莫青说他害怕,不想去京城了;筠瑶君劝了他很多话,好不容易把他劝平静了,结果他今天又紧张到肚子痛。”
那边,莫青身子一晃,不过被身旁的两名书生扶稳了。他扭头看了看尉迟令又看了看苏瞳,欲哭未哭道:“珏归兄、行殷兄,我真不去了……算了算了我真不去了。”尉迟令面若冰霜,莫青紧张更甚,弯腰捂肚,眼见着又要往茅房冲。苏瞳拍了拍他的肩,侧身让出道来,投以“我们等等你”的眼神。
莫青迎头撞上了正向着门口走的筠瑶,筠瑶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把,随后跨出门槛,对着切切察察的修竹书生和司命小仙们肃然道:“少说闲话,都各干各的事情去!耽搁了吉时又怎么样?会死吗?!”
众人哑然,评点莫青最大声的那几个都赶忙绕道走了。
云离心道,唔,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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