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很幸福。很幸福吗?他也不知道。
令狐冲觉得心烦。
给祖千秋的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到。他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念头,就想找个爱酒懂酒的朋友一起研究研究当年丹青生那九蒸九酿的葡萄酒到底怎么样才能复制出来。
水果酿的酒都会偏甜偏软,丹青生的葡萄酒酒精浓度那么高也脱不了这性子。说起来倒是适合林平之。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该死,该死,那冥顽不灵的货,想他作甚!
没有盈盈在身边,一个人睡很无聊。躺在床上看帐子顶,看刺绣的鸳鸯蝴蝶,看帐子顶上雕花的床顶。睡不着,起来满屋子地上乱走,又灌了半壶酒,最后回到床上数绵羊,一只两只三只。最后糊里糊涂睡着了。
睡着了就做梦,梦见林平之冷笑着一剑刺向岳灵珊。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一惊坐起,遍身冷汗。接着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之前被林平之气出来的火好不容易压制了一天,终于熊熊地烧起来,怎么也压不下去,也顾不上正是深夜,抓着剑冲进了密道。
哑仆人给他开了囚室的门,对面的床上,蜷缩在薄被里的那个小小的身体就是把他气得怒发冲冠的林平之了。
“我以为令狐大侠总算不会再来了,”林平之轻轻的说,“谁料变本加厉,白日里啰嗦也就罢了,怎么还学会了扰人清梦?良宵苦短,你竟舍得抛下令狐夫人独守空房,真是好狠的心啊。”
“盈盈根本不在,”令狐冲没好气的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到现在到底有没有过一点愧疚?”
林平之轻轻的笑出声:“哦,原来如此,我道令狐大侠为什么突然有空天天往我这儿跑,原来是令狐夫人不在家。”
“她在不在家他妈的有什么关系?”令狐冲一步就迈到他床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生生的拎起来:“林平之,你到底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林平之吃吃的笑出声:“我是不是人?我当然不是,令狐大侠生平所见之人,哪有像我这样,四肢残废,身体不全,又瞎了眼睛……我本就不是人,何来人性?”
令狐冲气结,怒火上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巴掌甩在他脸颊上,打得他整个人就像个无凭的娃娃倒在床上。
暴戾之气依旧无法宣泄,扯着林平之的胳膊把他拽到眼前,发现不过一巴掌,他的鼻子就流了血,半边雪白的脸高高的肿起了四个红指头印。
他早就想揍他,想把他按在什么地方狠命的揍一顿,结果万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打。
林平之紧蹙着眉头,大睁着无神的眼睛,好像还不明白自己竟然挨了打,接着他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垂着手举起手腕,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不但痛,而且钝麻,真的是很凶的一巴掌。
“你……你打我?”他小声喃喃的问。
他胀红了脸,眼睛瞪得极大,即使失焦无神依然流露出极度的愤怒,可是忽然之间那光芒就消失了,代之以无限死寂,他咬紧牙关,又松开,嘴角的肌肉先扭曲,接着变得茫然。
令狐冲的心已经软了,嘴却硬:“我打你怎么样?若不是小师妹求我我早就杀了你!可你呢?你亲手杀死最爱你的那个人,你依靠她活着却到现在还在污蔑她侮辱她!”说着说着,重新愤怒起来。
“……你说的对,我是依靠她活着的,从一开始,她从青城派手中把我救走,我就在依靠她活着。我依靠她在华山上才不会被孤立得那么难熬,我依靠她才能在剑谱被你师父抢走之后没有马上被杀死……我依靠她才能撑过初练辟邪剑法的那段日子不被你师父发现……到现在我依靠她才能在你的地牢中苟延残喘。我一直都是依靠她活着的。”
令狐冲拽着他衣领的手默默的松开了,他感觉得到怒火在慢慢平静。
“都是过去的事了。”令狐冲喃喃的说,在他床边坐下来,“你迁怒她,也不该杀了她。杀了她你就能满足么?”
“我从没有爱过她,我只是利用她。”
“她是爱你的,她心里眼里只有你。你这样对待她她会多痛苦你知道么?”
“令狐大侠,你好奇怪,”林平之神经质的笑了笑,“为什么你会以为我应该去体会她的痛苦?我自己的苦日日夜夜都在煎熬着我的心,我从前只恨余沧海;后来我发现比起你师父来,余沧海简直是个大善人,至少他想要什么就去抢,抢不到就去杀。至少他的坏你还能想象得到。你以为当我发现你师父的诡计,我还能有那个闲情逸致去恩爱他的女儿?”
令狐冲沉默一阵,低声道:“小师妹死了,师娘随后也死了。师父虽然不是你杀的,可也差不多。你等于杀了他全家,这样满意了吗?”
林平之笑笑,说:“不是还有师哥你么。”
令狐冲愣一下,他将自己算作是师父的家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对。接着恍然,说道:“这就是你一直要杀我的原因?”
林平之笑出声:“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这个?我为什么要杀你,很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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