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直到他将手中的文件读了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读的是一份阵亡通知书。从柏林的参谋部发到法肯豪森将军家中,再由法肯豪森夫人转发到维也纳的《德意志第三帝国国防军阵亡通知书》的副本。
路德维希的兄长,尼古拉斯法肯豪森在进攻基辅的战斗中阵亡。
赫尔曼记不得他最后有没有将那份阵亡通知念完,他记不得路德维希的反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那间办公室走出来的,他有自己在办公楼的走廊里里莫名其妙的踱步的记忆,也有在那之后在夜幕降临的维也纳街道上晃来晃去的记忆。然而所有的关于那天的记忆,赫尔曼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切声音一切知觉都该死的不真实。
他依稀记得路德维希的声音,而那声音又好像是从水底传过来,亦或是空旷山谷模糊的回音,这个金发的德国人好像是在问他,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为什么是尼古拉斯?”
为什么是尼古拉斯?这是一个奇怪的仿佛不应当有答案问题,不是尼古拉斯那应该是谁?应该是苏联人吗?应该是其他的德国人吗?应该是斯拉夫人是犹太人人还是雅利安人?这作为路德维希留给他的众多疑团中的一个,困扰了赫尔曼往后的一年又一年。然而,当赫尔曼最终琢磨透这个疑问,当他竭尽全力,一层又一层拨开那些一重又一重的遮蔽在他眼前的迷雾,当他赫然顿悟路德维希提出的那个问题背后的真正问题,他竟然也感到了由衷的如刀割般的痛苦。
“为什么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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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把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在赫尔曼终于有勇气回顾自己对路德维希的感情,回顾路德维希的所作所为,回顾他对路德维希的所作所为,他看见了自己的罪,他犯下的是与路德维希不同的,但同等沉重的罪。
事实上自41年下半年开始,来自莫斯科的指令就重新变得活跃起来,再度获得新的任务让赫尔曼感到难以言喻的欣慰,他全身心的投入到新的战斗中去,并庆幸自己终于有机会从路德维希留在他心底的阴影里逃脱出来了。
赫尔曼的工作重心不再是观察与汇报,他不仅要利用自身职务的便利将那些携有对盟军重要情报的人员通过地下渠道转道瑞士,还要在必要时间向那些在奥地利境内被盖世太保注意的盟军间谍发出警报。赫尔曼从训练营里获得的,并不断磨砺的那些技能终于完完全全的派上用场,他堪称完美的在盖世太保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项又一项任务。那些高质量的工作成果,不仅为他在位于莫斯科的总部机关带来了良好的评价,恐怕在整个盟军的情报网络中都有了些名声。当然这些情况是赫尔曼在战后才逐渐了解到的,因为在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心无旁骛、根本无暇他顾的状态。
战争结束之后,无论是出于他们那个组织宣传,还是当时整个社会的普遍期待,赫尔曼都必须无一例外的宣告对于国家的忠诚是他能够支撑下来的唯一原因。但在内心深处,他也不得不承认真正驱使他日夜不息工作的动力,其实是源自于他迫切的想要洗脱自己被一个纳粹所吸引的污点的愿望。
一旦抱有这样一个信念,当赫尔曼哪怕是在一小件工作圆满结束之后,他都能产生一种类似于解脱的感觉,赫尔曼认为正是这种轻飘飘的不断升腾的信念,让他相信自己正在确定的有计划的脱离那个耻辱的泥潭,并且他干得越好越多,这个清洗的进度就越快。
然而最终当赫尔曼意识到,他愈是竭尽全力的要摆脱、要否定某种事物对己身有所影响,其实恰恰在不断证明这项事物对他确实拥有无可辩驳的、现实存在的支配力时,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思维领域的深刻进展而感到沾沾自喜,反倒是那些原本让他得以腾飞的信念之翼,彻底变成了不断在他心中以加倍速度下坠的铅块。
但至少在41年的下半年,正是这个近乎天真的愿望让赫尔曼的内心重新回归平静,这听上去尽管有些不可思议,那个时候赫尔曼发现自己的情绪再也不会仅仅是因为路德维希出现在他的眼前就产生强烈的震动了。
有关于这种隐秘的难以言明的震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赫尔曼把它理解为厌恶,他认为自己应该厌恶路德维希,因为他是纳粹是自己的敌人,但这种认知又没能妨碍赫尔曼在梦中见到他。
梦里的路德维希并不总是那么面目可憎的,他有的时候是图书管理员,赫尔曼从远处看他坐在高高的梯子顶端,把书一本一本往书架摆上或者取下;有的时候他是一个在街道上与赫尔曼照面的行人,他们擦肩而过是完全的陌生人。但大多数时候他是那个与赫尔曼一起穿过校园草地的同窗,梦中的他们在交谈,虽然交谈的内容赫尔曼一句也记不得,但他记得梦中的自己感到了一种淡淡的欢愉。
一旦从梦中醒来,赫尔曼就把这些完全抛到了一边,但他并没有从内心深处讨厌它们,他给自己的解释是至少在梦里没有战争。
在41年的冬天即将结束的时候,赫尔曼关于路德维希的迷恋也好、失望也好、憎恨也好、愉悦也好全都自己停止了,它们再也不会影响到他了。赫尔曼知道路德维希必定也感受到了他的变化,但是他依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疑问,就像他之前全盘接受他的暴虐一样,他现在全盘接受他的平静。
赫尔曼偶尔会对路德维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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