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娘!”翡翠屏迸裂,白脂扇滑落,嘶声凄凄,祁容伸手往前相迎,怀里一重,赵皇后连带着锦衣华服珠翠步摇一同倒向了四皇子。
“娘。”怀里沉甸甸的,却又轻飘飘的,沉得是大昭皇后一身的桎梏,轻得是娘亲细若悬丝的鼻息。断箭只留小半在外,白练般的箭羽被赵皇后的心口血浸透过半,红似朱砂。祁容虽不喜练武却熟读兵书,这断箭又名愁一尺,长有一尺半,若刺入一尺则回天无力。
“娘……”一滴突如其来的水砸在皇后姣好的面容上,将淡淡的淡红胭脂晕开成烛光似的。四皇子一手握住那箭羽,血从掌心蛇信子一般冷冷滑过,直直钻入袖口里,将里衣也沾红了颜色。怀里这人霎时不再是大昭皇后,也不再是赵太师府嫁出去的嫡女。她动了动唇,鼻翼翕张着,眼前的万物开始抽离色彩,却听到了世间最为暖心的那一句娘亲。
容儿没有叫她母后,而是唤她娘亲。赵皇后泪流簌簌,胸口血不止。手脚并身子只觉得飘飘然,似青烟扶摇直上,却无丝毫疼痛。四皇子流泪一滴,打在她脸上,接住这泪水她便笑了。赵皇后也是在宫里活过死过的人,箭入一尺,毒血瞬而攻心,不觉得疼是因为这毒发强劲,也意味着自己命不久矣了。
“娘!”祁容只觉得臂弯中犹如拥入百金,压得轻微颤,立即伸手撤了母后发髻上精致的步摇。点翠的金百合坠地而粉碎,珍珠犹如星河散落朝四方滚去。赵皇后长舒气一口,嗫嚅地动了动唇,又把容儿这张线条利落的脸庞望了望,便安心地合上了眼。
人去却不忧了,连从未踏实笑过的唇都是翘着的了。赵皇后自己辛苦半生,为保住谟儿将凤印拱手相让,战战兢兢地惦念了将近二十年,终于见着了当初亲手扔下的长子。弥留之际,她是挂着一抹笑意走的,笑容儿不唤她母后,而是叫她娘亲。笑容儿身边已经有人相伴了,不再是孤家寡人。笑容儿与谟儿长得当真相像,有这两个孩儿在世,她也就不枉此生了。
只是再不会有人知道,她这笑里还有一分狡黠,一分专属于自己的欢喜,专属于为娘之人的欢喜。管家伯曾说四殿下与太子相貌无二,谟儿也说四哥与他分不出彼此,可她今日见了这一眼,便知道天下之大可能将容儿与谟儿分出来的人,恐怕只有自己了。只因她是两个孩儿的娘,哪怕从未见过,也能从一个眨眼的神情分出两个孩儿的差别来,谟儿与容儿哪里就是一模一样了?她这做娘亲的,看都看不够,她看着,就连一根睫毛都差别甚异呢。
但看过了,便再无憾。
“娘?”祁容双膝跪地,手心一捧鲜血。赵皇后深深瞥过他一眼,目之所及皆是不舍,可终究是在怀中断了最后一口长气。祁容轻轻将人晃了一晃,面上皆是惊慌,又全是不信。娘这是怎么了?不是特来看他的吗?怎么就狠心又将他舍弃,连话都不与自己说了呢?
“大小姐!”王过福听了动静,使尽全力将虚掩的院门撞开,跑至房门口双膝一软就跪下来了。膝行渐进,他曾经笔直的腰也因为当职多年含惯了胸口而变得弯曲。香消玉损的那人是他自小守着的大小姐,是他拿命和断了子孙香火来陪衬的皇后,而如今娘娘已逝,他仍旧不敢碰那人的裙角一下。管家伯在外头高喝有刺客,登时家丁与暗伏着的人手齐齐动作,离弦之箭般朝蝠翼的方向冲去。一时火把连城了盘城龙,将太师府的院落堵得水泄不通。
“大、大小姐……大小姐啊……”王过福一步一个磕头,掌心装着地上无所依靠的珍珠,恨自己怎么就没替大小姐挡住这一回。谁知他刚往前跪行一步就听抱着皇后的那人呵斥他道:“滚!别碰我娘。”
是四殿下。王过福磕头,虽没见过,可这张脸却熟悉至极。这是大小姐的孩儿,他这个头得磕。
祁容以面贴面,怒瞪着眼前的公公。他自然未曾见过王过福的样子,只凭一股血气,认定凡是靠近他母后的人都该死,都该替母后去死。可娘亲的脸还热着呢,怎么就不再与他说话了呢?他还憋着一肚子的气话没与娘亲倾诉呢,娘亲竟连他一句话都没听,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这样……就这样走了?可娘亲不是皇后吗?皇后不应当是母仪天下、举世无双吗?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就撒手离世了呢?
原以为母后会再与自己说些什么,哪怕替自己可恨的五弟求一句情分也可,竟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他这将近二十年的怨气,那么多求而不得的恨意,那么多可望而不可及的孩子气,不说给母后,该说给谁?该给谁听呢?
“齐、齐大哥?”廖依依惊得浑身都动弹不了了,面上先是凉意一道,而后转热,手一摸便是一抹血。这算是她捡回了一条命来,箭羽未淬过劲毒,只划伤了廖依依的皮肉,却不伤及性命。事发突然,眼前的夫人方才还摸着自己的发梳温声嘱托呢,低语绵绵,怎么转眼就断了气。更叫她想不到的是这人竟是齐大哥的娘亲?
祁容像是被人从无尽梦境拉回人世,膝头跪在母后的华服上。皇后的裙角给他垫着冰冷的砖石,哪怕离世,也要再给孩儿挡最后一次的冰冷强硬。抓着母后再也无力抬起来的手,祁容只觉得浑身冻裂的伤痛同时都疼了起来,瞬间红了眼眶,恍然抬眼一看,廖依依的脸上挂着一道血迹,正用手试探着怀中之人的鼻息。于是他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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