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林。
时至今日,他还残存着恐惧和愧疚。这让他此次的回家之旅并非大哥想得那么甘之如饴。
他的苦修并未结束。
大哥再次打电话过来同他商讨回程的细节,宋一觉得大哥杞人忧天,他不是国家领导人,没有谁会特意来捣乱。而且大哥平日公务繁忙,抽时间来讲这些事实在浪费时间。大哥斥他一句,说这怎么是浪费时间,凡事都要面面俱到,大哥关心你还不好吗。宋一连忙说好,很感动。大哥在电话那头气得又说了他一通。
挂完电话已经是夜里十点半,宋屿洗完澡,去婴儿房看完宋屿便回房间睡觉。他已经辞去工作数日,闲散下来,每天都很早入睡。
深夜,他被一通电话叫醒。手机屏幕显示来电是串陌生号码,归属地是赣州。宋一本来不想接,但这通电话响了很久,他终于还是挣扎着起来接电话。
喂。
宋一迷迷蒙蒙地躺在床上接电话,眼睛闭着,感觉下一秒就能睡过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尖锐女声。
宋医生,急诊!患者车祸送至,出血性休克,快不行了,请快点到人民医院急诊手术室!
宋一愣了一秒,一下鲤鱼打滚从床上坐起身来。说了句我马上到,就挂了电话。
他起床穿衣服,随便在卫生间里洗漱了下,不超过一分钟。然后便拿着钥匙冲出了家门。他是跑着去人民医院的。这个时间点,医院只有急诊区还亮着几盏灯,在漆黑的深夜里看着有些瘆人。
宋一认识急诊手术室的路,飞奔过去。手术室预备区大门外站着一个穿绿色洗手服的护士,宋一对她很面生。她却仿佛认得宋一,一见宋一跑过来就急忙拉着宋一进了手术室预备区。
短袖手术服已经给宋一准备好,宋一麻利地换好衣服。为了节省时间,护士在边上给他戴帽子和口罩。两人一同去洗手池刷手。刷了足有两分钟,赶去手术室。
手术室内只有四个人,除了器械护士和麻醉医,手术台前执刀的仅有两名医生。宋一猜测,来接他的估计是巡回护士了。
顾律铭站在主刀位,额前渗着冷汗,手术服上也沾了不少血,一助位的医生正用镊子夹着缝针不停勾线,患者恐怕有多个出血点要结扎。护士打开无菌包,宋一用手指捏住里面长袖手术服的内领子,拎起来在空中轻轻一抛,两手迅速钻进袖子里。护士走到他身后帮他拉好术服,绑紧带子。宋一开始戴无菌手套。
宋一走近手术台时,原来的一助挪到了三助的位置。宋一站上一助位去。
顾律铭的声音传过来。
“患者车祸送至,脊柱爆裂性骨折,胸椎移位,胸骨变形,右4、5勒骨折致肺穿孔,心脏受挤压,右心室压迫性回流不足。急诊b超显示其心肌炎阳性。”
宋一点点头,低头看术野。患者的胸骨已经打开,暴露出纵膈上的心肺组织。术野可见,状况一塌糊涂。
宋一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说:
“夹钳。”
“镊子。”
“抽吸管。”
“血管分离钳。”
……………………
这场手术整整持续了五个多小时,中途骨科的二值三值终于匆匆赶来。几人光是将散落在组织内的骨头碎片挑出来就花了不少时间。术间,患者的心率和血压很不稳定,一度降至监护仪无法测出数据,不管是麻醉师还是执刀术者皆是精神高度紧张。患者术中出血严重,全程输了3袋标准血,吸出来的污染血装了一脸盆。
血管吻合缝合,清腔、吸干净残留血液、清点器械、闭合胸骨、关胸缝合、术毕。
宋一从手术台上下来,腿已经麻得全没知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长时间的手术,身体一下子居然习惯不了。他缓了下,脱掉手套放进医用污染垃圾回收桶,将长手术服拉离身体随便扔在地上,慢慢走出手术室。顾律铭从他身后跟上来,宋一没有回头,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仿佛是故意要甩掉顾律铭。他用力推开手术区的门,走进换衣间,狠狠扯掉帽子和口罩扔进垃圾桶里。
宋一打开换衣间的格子柜子,愤怒又迅速地换衣服。很快就把里衣、毛衣、外衣都穿上了。把洗手服扔进回收篮,他头也不回的走出换衣间大门。
顾律铭在后面喊他,你听我解释。
宋一几乎是狂怒的,解释?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大步流星走出急诊区小楼,乍亮的光线刺得宋一眼睛一痛。他眯眼,适应了会儿,继续往外走。他听到后头奔跑的声音,以及顾律铭的呼喊。
等等!
于是,宋一便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去,看到顾律铭穿着短袖洗手服就跑了出来,清晨的室外温度很低,宋一差点没忍住想把衣服脱给顾律铭穿。
顾律铭胸口起伏得很厉害,一夜急诊手术下来,眼睛通红,满是血丝。
顾律铭微喘气,冷风吹得他面无血色,他说,听我解释。
宋一冷眼看着,回道,好,你说,我听着。
顾律铭怔怔望向他,却是半晌没吐出一句话来。宋一咬紧了后牙槽,转身走人,懒得再待这干吹冷风。他听到顾律铭轻唤他,师哥。
宋一瞳孔骤缩,耳边仿佛一声惊雷炸开,炸得他头晕目眩,耳鸣窒息。
他不再看顾律铭,慢慢回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忽的笑出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要叫我师哥,我不是你师哥。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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