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留,柳君则,墨迟生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柳君则眼帘微垂,他那雪染一般的白发的确是天生的,连带着那睫毛颜色也是浅淡的,垂下眼帘时像是飞雪成幕,遮住那潭清冽透彻的寒池眸子。
一方棋盘摆在他面前,柳君则正用那骨节修长的指拈着和他一般雪白的一颗棋子,轻轻的放在棋盘上。
苏长留坐在柳君则对面,墨发未以那素日里的白玉莲云发冠束起,温顺的披散在肩头,像是上好的绸缎。
苏长留看见柳君则落下一子,原本宛若融融春光里一汪平静湖水的眼眸里像是被人投入一颗石子一般,起了一层涟漪,笑道:“知归,你这一步,是逼我出险棋啊。”
说着,苏长留两指拈起一莹润黑子,落在棋盘上。
墨迟生那两个小童难得的没有跟着他,应当是被吩咐着不得打扰。
此时墨迟生站在柳君则身侧,一双凤目似笑非笑看着棋盘,指腹摩挲着下颌。
唐溯也不管自己能不能运功,看见几个人难得能聚在一起,一股子痞气尽数散尽,满心欢喜,还没有走上石桥,足尖点地几个掠身飞快的赶往亭内。
任允停下了脚步,看着唐溯远去,这次却是没有跟过去。
“知归!清宴!子佩!”唐溯喊道,一双眼睛笑得像是藏满了这细碎暖阳,翩然落在亭内。
小祖宗现在很开心。任允遥遥的看着唐溯落在亭内,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他并不属于那个地方。
便不用那么固执的插入其中。
墨迟生看见唐溯像只飞鸟一般落入亭内,笑道:“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当然!都快两个月了啊!”唐溯笑嘻嘻的站到苏长留那里,“清宴,笛子我收到了,做得很好啊。”
苏长留笑着微微颔首:“喜欢就好。”
唐溯瞥见亭内一角摆着两个小小的黑色酒坛子,眼睛亮了几分忙问:“给我的?”
“有一坛是我的。”墨迟生扬眉笑道。
唐溯一听,依旧笑得开心,墨迟生这么说,也就是另一坛酒是他的,忙揭了封布,嗅了嗅,酒香里带了些药材味道。
“药酒?”唐溯道。
苏长留微微颔首笑道:“对,性子温和,可以喝。”
唐溯把另一坛扔给墨迟生,自己抱着那小坛子仰头喝了一口,酒入喉头,舌裹酒香,眼眸微眯,笑嘻嘻的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酒渍:“味道还蛮不错的。”
“那是自然。”墨迟生淡然道,接了那坛酒依样揭开,喝了一口,“我酿酒何时难喝过?”
“你开的药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好喝就好了。”唐溯笑着调侃道。
墨迟生眉梢一挑,并不回应,只是放下了酒坛子,笑吟吟的看着唐溯。
唐溯忙举起酒坛子挡住那视线,笑嘻嘻道:“别生气嘛!开个玩笑而已!说起来,难得咱们聚这么齐,子佩唱一曲?”
柳君则闻言,停下了下棋的手,看了一眼苏长留。
苏长留低头轻笑一声,取下腰间那白玉萧递给了柳君则,自己将那静静地躺在一边的漆黑古琴抱起来,置于膝上。
墨迟生挑眉,佯怒道:“好啊,你们几个事先串通好了是吧?”
“子佩莫要冤枉人啊。”苏长留笑道,“只是咱们难得聚齐,我又刚好把唐溯的笛子做好送过去,便是猜测如此,并未串通。”
柳君则不语,那双眼睛依旧冷淡,却还是感受得到那愉悦气息,将那白玉箫抵上了薄唇。
唐溯笑嘻嘻的把那竹笛凑到唇边,一个悠扬调子溢出。
苏长留笑着低下头,修长玉指划过琴弦,琴音潺潺应和着笛声。
柳君则垂下眼帘,箫声似语倾泻而出,与那笛声琴音交相辉映。
墨迟生本就是开玩笑,仰头灌下一口药酒,酒香浸染喉间,那幅动人的嗓子似乎也染上几分让人心痒的醉意,薄唇轻启带着三分笑意:“故人归兮——”
那一声拉长的起调带着几分戏腔味道,似要冲破云霄,到那九天之上,引那天上神仙妃子都来看看,这儿有着怎的一番好风景,随后音调莞尔跌落人间尘世,落入莲湖惊起一阵微风带莲的清香徐徐而来,应着笛声琴声箫声,温和低沉中带着酒浸染的磁性,似是故人来兮。
“一曰山巅冰雪化归鹤,二曰九天青凤归故兮,三曰幽谷生鬼寻归途,四曰丹心鬼煞求故里……”
唐溯眼眸弯起,气息沉稳指法从容,这天地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候了。
任允眉心微蹙,那白尾的鸟儿落在他的肩头,乖巧的等着他写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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