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去看他一看。这一看,原本对他的怀疑竟都打消了。病中的傅云奚,面色蜡黄,口角流涎,正吃力地吃丫鬟的喂饭,哪里还有半点沙场上威风凛凛的样子。
几位宗亲也是觉得难以置信,探问了一番后,离开傅府,南宫星便遣人打探,才知军队往返途中经过一片茂密雨林,傅云奚和军中部分士兵都中了瘴气。而他过去在傅府的时候便有隐疾,此次隐疾被这瘴气诱发出来,越发不可收拾。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纷纷相视而笑,道他傅云奚也有今天。如此一来,反倒不必在意了。
唯一依旧不信的人,是南宫辰。
“从他来到我常林始,我便觉出他的狼子野心。凯旋归来,又装病装到这个程度上,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络儿,不要忘了,他是借你之力而来!不要忘了你是我南宫氏的女儿!”
南宫络看着父亲。他的须发不知何时已经白了大半,眼角出现深深的皱纹,一看便已是饱经风霜之人。这些年,他们父女并肩作战沙场,因着沙场上军纪严明,两人明面上从不以父女相城,而是严守着上下级间的规矩。规矩是那样严苛而界限分明,如一道剑划出的笔直的线,横亘于他们中间,试图将本该浓烈的血脉亲情斩断。
家国面前,个体都是渺小的;战场之上,亲情可能会成为牵绊和阻碍。他们南宫家世代将门,而南宫辰,绝不会允许她做出有悖家族规矩之事。
他很了解他这个女儿,他也相信自己这份了解绝不会有丝毫的错误。
“傅云奚来之前常林是什么样子,他来了之后又是什么样子?若他真只是一心为我常林杀敌建功、攻城略池,又为何要屠杀宗亲?络儿,你仔细回想一下,为父说的到底对不对。”
南宫络的心被狠狠撕扯着。
傅云奚病了。就算可能是假的,她还是为他感到担心;爹爹忍不住了。他是宗亲中威望较高的人,决不能再容忍下去傅云奚了。
她想去看他,可是不能;她想劝住他,不要越陷越深,可是不能;她想劝他和爹爹两边停止较量,可也不能。
“怎么不说话?”南宫辰深深看着她,忽一声厉喝道:“跪下!”
南宫络的双膝随着这声音一屈,瞬间便跪在了地上。
一样东西被送到了她眼前。
父亲粗大而苍老的手里,放着一块红色的绢帕,上边几个蝇头小字,逼到她眼前。
她咬紧了唇。两手在衣下紧握成全,十个指头嵌进了肉里。血花碎如掌心的花瓣,瓣瓣封印。
傅云奚凯旋那日,王上亲自出城十里迎接。八十万大军,何等风光。可这风光的背后是什么!?
是五年里日夜无休止的屠杀,是一座又一座城的倾覆,一家又一家人的离散,是傅云奚逐步功高震主的声望,是他和南宫王族之间没有硝烟的博弈,是他进城以后即将奔向的,被囚禁的牢笼!
无法阻止他出兵屠戮,她至少还能阻止他走向那个牢笼。
那一日,南宫星在庆功宴上布好了局。
那一日,傅云奚趾高气扬,他喝醉了。
她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写在了红色绢帕上,无意掉落在他脚前。
他拾起来,眉眼间竟又浮现出与她初见时那几分柔情fēng_liú的味道。
她不想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亦不去想事情是否会败露。就算败露了,她也认了。
最后,傅云奚竟在就要一脚迈进殿堂的当口,忽然吐血倒地,不省人事。被人抬到府上,请了太医,便再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女儿甘愿受任何责罚。”她闭上眼睛,终究只说了这样一句。没有半句解释,没有半句歉意和悔意。
“你……!”南宫辰差点被她气得喷出一口老血。稳了稳神,他的掌心渐渐收拢,随着怒气从体内爆发出的一股内力,生生将那红绢帕扯碎!瓣瓣红帕被甩在了她脸上,如飘落凄美的红花。
南宫辰浓重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语气竟是平缓了下来。
“他是何等多疑之人,既然都那么做了,那就说明,他相信你的话。”
此话却如一颗□□,叫南宫络睁开了方才紧闭的眼睛。四目对望,她看见父亲眼眸深邃,深邃中带着怆远的悲凉。
——王上乘他“病着”拿走了他的兵权。今日午时后,他要带着几位兄弟一起出宫巡游。若我估计得不错,到时重要人物皆不在京都,他必会挑此机会下手。
交了兵权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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