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保此言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了片刻。
青纱灯罩下,铜灯内的灯油似要燃尽,油籽被烧得噼噼啪啪作响。
白百户未置可否,紧盯着丁保瞧了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忽而笑了,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仰首饮下,咂嘴道:“探花老弟,就冲你敢当面提出这个要求,整个华阳县也没第二个人,我信你对此事必有十成把握。没的说,白家名号,只要不杀官造反,你尽管放心用。”
说着,瞥了旁边的罗知县一眼,意有所指道:“不过呢,真要遇到了较劲的人,单靠白家名号其实也未必能确保万无一失,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此地毕竟是南国三府,怕是还得知县大人将苏家的名号拎出来才更管用。”
“呵呵,百户大人说哪里话,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苏家一介封臣,实当不起百户大人如此捧杀。”罗知县面露凝重尬色,转圜话题道,“百户大人的提议,本县不敢擅专,还需先向七……请示一下。想来,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最好,咱们白家、苏家一起署名,必可万无一失。”
对于帝国中央与地方日益严重的利益矛盾,以及渐渐失衡的八姓关系,白化威当前也只能是点到即止,遂不再纠缠,慨然举杯,“来,共同举杯,预祝探花老弟马到功成,带咱们大发其财。”
……
禄伯不在家,丁保难得地可以享受一人在家独处的轻松自在,坐卧随便,举止由心。
独自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出了会儿神,待淡淡酒意彻底消散下去,这才起身去烧水。
调好水温,入水,懒洋洋地浸泡在半人高的木桶里,丁保紧张了几天的心神终于有些难得的放松。
非是他见钱眼开非要与虎谋皮,实在是不能耽搁也不敢耽搁。常言道,人要居安思危,更何况现在还丝毫不安,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危险,他必须要尽快凑齐“超人腕”十四物种基因原液强化自身,而想要做成这个,大把银子是首要条件。
再者,眼前这个因特殊事件而突然酝酿起来的潜力市场,对于常年做营销的他来说,不借机捞点,实在是心痒难耐,念头也不会通达。
正自怔忡恍思间,鼻子忽地一动,一股清新洁净的紫罗兰郁香,徐徐萦入鼻端,还带着些人体的温热湿意。
有人闯进来了。丁保皱眉警醒,还未来得及起身穿衣,房门便被人嘭地一下推开了,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跨步而入。
苏戈依然是招牌式的一身绛紫皂衣,长身细腰,身段极佳。不过细心的丁保还是发现,她此刻所穿的公服并不是傍晚时在县衙里所穿的那身。新浴过后的苏捕头,比平日里多了些娇俏柔丽,依旧未施粉黛的如玉娇颜,清丽秀美得让人窒息。
苏戈也未料到丁保居然是在泡澡,瞳孔猛地一缩,娇躯僵在了那里。
她适才在大门外敲了许久没人开门,以为丁保是心里有鬼避而不见,毫无犹豫便越墙而入,然后便寻到这里来了。在门外时也未曾听到水声,不曾想这人洗澡居然还不带出声的。
但事已至此,苏捕头自也不能示弱,迅即恢复正常,捏着拳头,硬着头皮,故作大方地上下扫了丁保一眼,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略倾着身子,揣着腰刀,抱臂而立。假意是在认真打量门后的一件黑瓷花瓶。
丁保瞧得好笑,抱拳戏谑道:“不知苏捕头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嗯……无妨。适才县衙人多,未来得及向你道谢。”苏捕头的声音,隐隐有些发抖。
“苏捕头客气了。”丁保说着,故意把水撩得哗啦啦响,直响得苏戈整个身子都崩紧了,这才慢悠悠道:“当日若是没有苏捕头在场,只怕我早已经命丧黄泉,咱们这算是两相抵消,谁也不用谢谁。不过苏捕头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先回吧,人言可畏,非礼勿视,我这厢,毕竟还在洗浴之中。”
呸。苏戈气得是牙痒痒,拳头捏得嘎嘣嘎嘣响,恨声道:“我有事要问你。”
又来了。丁保以手扶额,无语道:“我说苏捕头,苏大人,你烦不烦!跟你说了多少遍,那案子跟我本人没有任何关系。再者说,你不是已经抓了马家对面的邻居,那位姓侯的读书人吗?那斯文败类据说也承认了跟马家小姐有私情,马小姐每晚从阁楼放绳子下来,姓侯的小子攀爬上去,二人再行那苟且之事,话说这玩得也够鲜的。既如此,你该杀刮就杀刮,该浸猪笼就浸猪笼,还揪着我不放做什么?”
“一码归一码。”
一说到案子,苏戈瞬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重新把目光投向丁保,凛然自威,肃声道:“那候凯与马小姐私通是私通的事,但马小姐被杀当晚,候凯恰被一众同窗缠着饮酒,未曾去阁楼赴约,上上下下有十几人可以作证,故,人绝不是他杀的。我今日来,是想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晚你在何处?做什么?可有人证?”
“我若是说,我当晚就在这间屋子里,与我家老仆禄伯关于今后是否洗脚如何洗脚的问题进行激烈争论,一直争执到凌晨才去睡觉,对此他完全可以作证,你应该是不会相信的?”丁保有些无奈,怪只怪之前这个书呆子丁保实在是没有任何社交活动,整天憋在屋里死读书,哪里有什么证人可言。
苏戈不置可否,忽然开口问道:“阻斗天兵那日,你那身怪异轻功,是同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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