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说对我的好处,那真是可以忽略不计。”徐元佐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思路:“起码我扔出去的银子是绝对赚不回来的。”
“那你干嘛还要做这事?”罗振权更加不解了。他知道有些人喜欢砸银子买名声,但是显然徐元佐从这事上也买不到什么好名声。鼓励水手识字的确是件好事,但谁会在乎呢?没人在乎的事。能谈得上邀名么?
徐元佐道:“很多时候,亏本买卖也是要做的。”他见罗振权不解,又道:“其实我是在打造一个社会的基石,一个更加文明的社会的基石。春秋之世,天下只有贵族、国人能够掌握知识,城外的野人就是睁眼瞎。华夏文明全都被那些贵族、世家子弟掌握。所以他们可以引领道德、控制舆论、褒贬人物、并且修订史册,盖棺定论。你觉得这样的社会好么?”
罗振权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不好啊……”
“当然不好!”徐元佐笑道:“他们正是用这种手段,要挟了天子、诸侯,包括后来的皇帝。为了不遗臭万年,掌权者就要与掌握知识的人妥协。于是他们瓜分了社会资源,最后呢,就成了张养浩说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作为百姓。当然想让这个社会再向前走一步,让掌握知识的人更多。只有掌握了知识,才能有力量参与到社会资源的再分配。同时,也能让更多发生过的真事流传后世。我无时无刻都想着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其实就是为了将来能有一个这样的社会。”
罗振权忍不住挠了挠头。他现在也算是识字的人了,亲身经历了徐元佐用各种软硬方法逼着读书的日子。回头看看过去不识字的日子,真是睁眼瞎。如今虽然也不敢说粗通文墨,但是看《曲苑杂谭》已经问题不大了。这就像是揭开了眼前蒙着的布,看到一个新天地。
“我虽然许多都听不懂。但是感觉还挺有道理的。”罗振权道。
“那是,古人只想着‘致君尧舜上’,我们王学门人却相信百姓皆可为尧舜!要当尧舜,识字只是第一步,只有识字才能读书,读书才能上解古圣真意。不被小人儒所蒙骗。解古圣真意,自然也就是尧舜一流的人物了。”徐元佐笑道。
罗振权道:“以往我并不知道你们说的王学之类有何了不起的,现在看你这般做事,四处奔波赚钱,却存了这般高远的志向。可见这王学的确了不起。我能跟你学么?”
“我还差得远呢。”徐元佐笑了笑:“你还是先读书,日后有缘,我便帮你找个好老师。至于我,恐怕是你们的踏脚石。”
“这话什么意思?”罗振权怒道:“谁敢踩你往上爬?这种人叫我抓住了非打死不可。”
徐元佐伸手虚按:“别激动。要想读书明理,是离不开钱财的。我就负责给你们提供钱财,日后凡是有心向学的人,都可以踩着我提供的阶梯往上走。于我而言,仁义不外如此。”
罗振权肃然道:“佐哥儿,我跟你日久,感恩之心从未有一日忘过。佩服之心也是时常有的。不过今日听你这么一说,真是令我敬慕非常!”
徐元佐笑道:“你看你,现在虚头巴脑一套一套的,果然还是读书好吧,否则连好听话都说不出两句。”
罗振权嘿然,想想徐元佐所言的确不假。他不由回想起当年的蒙昧人生,最终只是庆幸能够跟了徐元佐。不过他又想到自己的契书其实是跟徐家签的,并不是跟徐元佐,当初觉得徐元佐年少无知,自己占了大便宜,现在却有些心绪不宁。
“佐哥儿,你就没想过自己出来单干?”罗振权又问道。
徐元佐一愣,反口问道:“我为何要出来单干?”现在打着华亭徐阁老的旗号,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义父徐璠甚至还送了仁寿堂的股份给他,这简直是最完美的合作关系了,为什么要打破呢?
“不是我说啊,佐哥儿,当年夏圩园子里带出来的人,哪个不服你?都是认你的。如今分在仁寿堂的,分在客栈的,分在广济会的……分得到处都是,这岂不是断了自己的根基?”罗振权道。
徐元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还是海贼之心不死!以为在一条船上的才是自己人么?”
“你不怕他们变心?”罗振权严肃道:“这些人可是你当初苦心栽培出来的,不说各个出息,绝大部分人还是很受人看重的。我都听说外面有不少掌柜在偷偷挖人,佐哥儿就不担心?”
技术人员我还会担心,行政、市场人员本来可替代性就高。
徐元佐笑道:“若是真挖过去,他们也会水土不服。你看现在没人走吧?可见这些小伙子挺聪明的。”他顿了顿又道:“你觉得这些人当初为何跟我出来做工?”
“当然是因为你给的工钱高。”罗振权道。
“那不就得了?”徐元佐笑道:“若是有人能给更高的工钱,他们走也是应该的。”
罗振权一噎:“这岂不是忘恩负义?”
“这就叫好合好散。”徐元佐纠正他道:“他们要记我恩情,那是我的荣幸。他们要走,也是理所当然。我能做的,便是让他们不想走。”
罗振权见徐元佐说得言之凿凿,知道其中必有深意,也便不再劝了。
两人进行了这般的讨论,却不知道松江却真的发生了一桩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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