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也没想到徐阶在江浙南直的声望这么高。原本关系只是冷淡的人,竟然在听到“徐阁老”三个字后,立刻就变成了“崇拜”。这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等秦大坚带着儿子面对整桌的碎瓷发呆……进行艺术构思时,徐元佐将罗振权拉到了外面院子里,递过一块酥饼一杯水,问道:“你逼迫他们来的?”
罗振权咬了一口酥饼,就着水吞了下去,道:“不算吧。”
徐元佐看到了罗振权手臂上的白布:“这伤怎么弄的?”
若是真要动粗,徐元佐相信秦家父子绝不是罗振权的对手,更不可能罗振权受伤而他们完好无损。
“唔……小小诚意。”罗振权转过身,想用吃饼掩饰自己的尴尬。
徐元佐却硬凑到罗振权面前:“这我是真真看不懂,请罗兄解惑则个。”
“也就是街头混混的小伎俩。”罗振权见避无可避,只得将铜条炮烙自残的事一一道来。虽然他说得云淡风轻,混不介意,但是徐元佐听着都肉疼,嘴角忍不住抽搐。
“早知道报徐阁老的名号那么有用,我当然就报了……”罗振权眉头拧起一个疙瘩:“不过哥哥我以前出去办事,若是走漏了东主名姓,恐怕也就别想活着回家了。”
徐元佐暗叹一声:这就是生活给人留下的烙印啊!自己一向是守法良民,当然不会想到威逼胁迫的法子。反观这位上岸的海贼,恐怕拔刀见血才是首先想到的手段。
“若说你仗着力气大威逼他们,我还能理解。”徐元佐微微偏头:“但是你用……自残这种手段,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罗振权被问住了,张口结舌道:“这不是常用的手段么……”
徐元佐摇头:“完全没见过。我只问你,若是人家不吃这套呢?”
“那……”罗振权退了一步:“我就多放点血呗。”
“然后呢?”徐元佐追问道。
罗振权避无可避,恼羞成怒道:“然后他们自然就认怂了呗!还能怎样?”
徐元佐见他颇为激动,知道自己逼急了,伸手拍了拍罗振权的上臂,道:“以后办事别先想着动手,尤其别自残。”他顿了顿又道:“你看这秦老头缺钱么?”
罗振权翻了翻嘴唇:“他能花十两银子买碎瓷,你说他缺钱么?”
“的确。所以他缺一个认可。”徐元佐道:“也因此他听到为徐阁老做活,立刻就动心了。为什么?为的是他的手艺能让徐阁老看到!那可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啊!天下有几个工匠能有这样的际遇?”
这就相当于后世国家主席说:我想买个木雕放办公桌上当摆设……
猜猜看会有多少工艺美术大师愿意倒贴钱送一个?
“你说的貌似有理。”罗振权脑中飞转,又抬杠道:“但也可能是因为感念徐阁老的善政呢!”
徐元佐憨笑。
执政者留下善政,让万民感念……这种事并非没有,但九成九是因为宣传的缘故。
“你知道徐阁老做了什么善政么?”徐元佐突然问道。
罗振权一愣,搜刮着少许的政治传闻,试探道:“是斗倒了奸相严嵩?”
“那严嵩做了什么坏事?”徐元佐又问道。
“严嵩写清词蛊惑嘉靖爷修道,还大兴土木,贪赃枉法,掳掠……”
“哈哈哈。”徐元佐大笑一声:“内阁首辅还需要掳掠?他只要说一声,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自荐枕席。”
罗振权语塞。
“徐阁老的确有政绩,但那个层面太高,我等布衣百姓哪里能够明白?”徐元佐脑中过了一遍徐阶的主要功绩,自信没有抹黑。他又道:“反倒你说的奸相严嵩,对秦老头却是有大恩。”
“怎可能?”罗振权不信。
“洪武爷定下的规矩:匠户要出丁去京师轮班,一到五年不等。”徐元佐道:“像焗匠就是三年一班,背井离家去外地干三年活,还挣不了银子,那是真正的苦不堪言。直到成化二十一年,朝廷允许匠户以银代役,像秦老头这样的匠户,就可以不用千里迢迢跑去北京或者南京了,只需交几钱银子就可交差。”
罗振权微微点头:“这倒是善政,不过这成化二十一年的事,关严嵩屁事?”
“这善政是成化二十一年试行,却未能遍行全国。”徐元佐道:“真正遍行全国,普惠数十万匠户,却是在嘉靖四十一年,全国匠户只需要每人每年缴纳四钱五分班匠银就可以不用承担力差了。”
“嘉靖四十一年……”罗振权嘴里念叨着,想回忆起这个年份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正是严嵩被削官为民,遣回老家那一年。”徐元佐道:“以银代役试行了一百零四年,最终在严嵩执政时得以完成,你说秦老头作为匠户不该感恩严嵩么?”
罗振权被这详实的史料打得头昏脑涨,只得道:“也罢,就算你有理,但你未必就真的知道秦老头怎么想的。”
徐元佐朝屋里望了一眼,面露憨笑:“的确如此。不过我只想跟你说,因人设言,或许比一味自残、力压要好许多。”
罗振权知道自己是个莽撞性子,崇尚力敌,不爱动那么多脑筋。他一边点头,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自己为何会最终决定跟徐元佐一路呢?
“你对我也是因人设言?”罗振权瞪眼望向徐元佐。
徐元佐满脸无辜:“对你不需要啊。因为咱俩本就是一路人。”
“哦?”罗振权有些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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