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尚未驶过海口,沈玉君却已经感受到了风暴将至的动荡。
这个时代的势家都担心别人谋夺他们的产业,所以等闲不会叫外姓入股。然而人人又都有逐利之心,颇想入股别家。这就跟小男生不舍得自己女朋友着装性感被人看。却又喜欢紧盯着别人的火热辣妹看。
徐元佐却没有这种保守心态:你们不让我入股没关系,我请你们入股总行了吧?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徐元佐既然已经借沈家外戚这重身份插足航运业,要结识圈内商业伙伴。建立自己的航运班底不过是两三格台阶,迈步就上去了。
沈玉君原本不愿徐元佐入股,担心家业被夺,此刻听徐元佐流露出自己开办航运的念头,又觉得受到了威胁。皱眉道:“你这人能否定定心思?既然说好了要合股做生意,哪有三天两头换的。”
徐元佐笑道:“这合股做生意又不是结婚生孩子,求个一辈子长久。在商言商,你若是跟不上我的步速往上走,就只有被离弃掉。同理也是,若是我走得不如你快,你会带着我个累赘么?墨子说得好:虽有贤君,不爱无功之臣;虽有慈父,不爱无益之子。君臣父子尚且如此,你我合伙岂能例外?”
沈玉君憋了半晌。只觉得胸口发闷,良久才捋顺了气,道:“这话也就只有你说得出口。”
徐元佐道:“谁让你是我表姐呢?若不是这层亲戚关系,我岂会与你说这么许多肺腑之言。”
沈玉君别过脸去:“听你这般说,倒是在为我好了。”
“天下广大得很,我不是个吃独食的人,自然希望你家能够跟上我,不至于被甩得太远。”徐元佐道:“你若是不肯听,我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各走各的。”
沈玉君吸了口气。昂了昂脖颈:“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你也别小看我家。”
徐元佐摇了摇头:“我不是小看你,你家其实挺有潜力的。底蕴虽然差了些许。但是在未来二三十年间,顺着大流走下来,富至五六十万金总是能够达成的。”
沈玉君颇感茫然。刚才徐元佐说得沈家好像敝履一般,随时可弃。现在又好像沈家大有前景,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对我而言,一个随大流的大户却一钱不值。”徐元佐语调铿锵起来:“我的合作伙伴要想站在我身边。就不能像个乡下老财主一样盯着银子。他得看到潮流,走在潮流之前,引领潮流!他得跟我一起,砸碎挡在面前的城墙,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而不能等着大流流出,然后吃些残羹冷炙。”
沈玉君微微侧了侧身子,双腿有些发软,突然不自信起来。
“你不要不服气,话说在高处,手落在低处。我看得远是事实,而这一路上也都是手脚并用爬过来的。”徐元佐道:“你若是只能听我说话,却不能俯身去做,根本不可能站我身边。”
沈玉君重重咬了咬臼齿。
徐元佐看到她颌间起伏,显然是心中交战,顺手又推了一把:“我若是你,学堂久久不能运营,便亲自带人去挨家挨户问个清楚,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找到问题,解决问题,哪怕手段差些,效果弱些,总比夸夸其谈,毫无进益的好。”
沈玉君被表弟说得几乎无地自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徐元佐爽朗一笑,之前沉重气氛登时一扫而空,道:“走吧,咱们去见见那些客人,有些人我发了帖子,却还没见过本尊呢。”
沈玉君叫人去打旗语移船相近,抛锚之后再搭跳板过去,随口又问徐元佐要带多少人过去。徐元佐这回带来的人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锻炼队伍,另有一部分原因是撑足场面。真正要说缺一不可,那就有些糊弄人了。
在这个只敬罗衣不敬人的金银社会里,扮猪吃虎说不定真被人当成了猪。虎没吃到,还惹得一身恶臭,何苦来哉?第一时间把形象树立起来,底蕴放在那里,自然叫人折服。这也是徐元佐很难理解为何有人只以打脸为乐事,浑然不知道这浪费的都是自家资源。
哪怕再不堪的人,他手里的银子总是好的吧。而作为朋友叫他掏银子,总比作为仇人叫他掏银子要好看且方便得多。
徐元佐正了衣冠,仍旧是儒生的襕衫方巾,直接告诉别人:我是读书人。
读书人总是会享受优待的。
两艘大船在旗语中渐渐靠拢,落帆抛锚。
徐元佐和沈玉君带着随从护卫,走跳板上了客人云集的那艘大船。另外一边,苏州商人主要是太仓嘉定两州县的商人,也登上了这艘船。
“原来是陆公亲来,久闻不如一见呐!”
徐元佐一登船,就看到一群松江商人从舱楼中出来,齐聚甲板迎接。
“唐世兄,又见面了,看您气色好了许多。”
徐元佐一一打着招呼,热情洋溢转了一圈。
这边苏商也纷纷站定在甲板上,眉开眼笑地看着众星拱月一般的徐元佐。
太仓和嘉定都在唐行的西北面,徐元佐去苏州主要是吴县、长兴这样的东部州县,并没有去到那边。彼此既然没有纠葛,见面便是朋友,此刻船上一团和气,令人心醉。
徐元佐到苏州商贾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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