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北曾经想过,如果母亲不再提起那个人,他或许可以慢慢忘掉那个人,甚至慢慢忘掉那段痛苦而残酷的过往,然而他错了,他的内心里从来没有一刻是真正放下过的,他清晰地记得父亲扯下皮带抽在他身上时,他痛到几乎失了知觉,那种皮肉绽开般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想要挣扎着逃开,却发现早已没了力气……
每每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心都会“砰砰”直跳,额头上的汗珠……
即使他知道他早已跟着母亲远离了那样的魔窟,可是疼痛的触感却没有一刻是真正剥离过他的身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那般的孤僻沉默,是父亲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墙上撞的时候,是父亲一遍一遍地咒骂,一遍一遍地将母亲打到遍体鳞伤的时候他眼神里的那种空洞和恐慌,曾经有无数多的人劝过他不要去恨他的父亲,他的姑姑,他的叔父伯父,还有他的爷爷奶奶……
他们一遍遍地在他的耳边说,你爸其实也不容易,他为了养你们娘儿两个才会去做生意钱被别人骗个精光,他们总能为他们的哥哥弟弟抑或是儿子找出无数个理由来,可是那些加诸在他和母亲身上的疼痛呢,又有谁去真正关心过,了解过,后来渐渐长大他才明白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人情薄如纸。世人大多薄情,他不再对父亲这边的人心存一点点的期望,唯一的盼头也就是希望在母亲改嫁过来的这个江家能够平平稳稳地度过自己的整个学生生涯,照顾好母亲和年幼的妹妹。
然而仅仅是这样简单而朴素的愿望,从看到母亲脸上那红肿的一巴掌开始,寄北心里就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奢望而已,因为不想让你好过的人,他永远都会想到办法让你继续活得痛苦,江寄北怒不可制地问母亲这一巴掌到底是谁打的,母亲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情,她终究还是那样地性格,一切苦难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扛,哪怕父亲那时都那样地对她了,母亲依旧希望可以忍受着家暴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离婚对她们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就像是一种禁忌,仿佛离了婚自己的整个人生就完了,或许何秀莲早已不在乎自己那千疮百孔的人到底会过成怎样,她唯一的盼头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长大,她希望寄北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这是出于一种母爱的本能,然而就是这样的家庭,这样粗暴而野蛮的生长环境里,寄北怎么可能会毫无顾虑地长大,若不是娘家那边实在看不过去,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她离婚,或许她还是会守着那个破碎的家庭,守着她以为的所谓的完整和幸福……
可是寄北却无法恨这样的母亲,他一直都觉得母亲是深深爱着他的,可是这种爱里却有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痛楚和无奈,他知道母亲每次的隐瞒里必定有无穷无尽地委屈,他知道母亲脸上这一巴掌并不会是那个怂包继父打的,继父只是嘴上逞能,性格里却胆小如鼠,他害怕寄北的拳头,回想起上午父亲纠缠他问他要钱的画面,他能想象的到那个走投无路的qín_shòu父亲肯定会来找他的母亲要钱,而且不止一次。
母亲不肯说,却是在他的一次次声嘶怒吼中道出了原委,他气得拎起一个酒瓶子就要往那个男人家去,以前他太过弱小的时候,他没有办法与那样的父亲相抗衡,他只能眼睁睁地从被父亲从外反锁的门缝里看见被踢打地几乎要失去知觉的母亲,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一次他从窗户翻出去,从背后抱住父亲不让他打母亲的时候,父亲却反手把他从背后拎了起来,然后一个滚烫的烟头就烫在了他的额头,皮肉烧焦的味道,他痛得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他被送往了医院,母亲趴在他的床边不停地啜泣着,他忍着剧烈疼痛的额头,将输着药液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母亲的胳膊上,他没有哭,只是此后的日子里,从前那样活泼开朗的他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沉默和孤僻……
仿佛一夜之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和他很要好的一些小伙伴也与他渐行渐远,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才来江家的这几年他想过去报复,他想着自己长得更高更强大的时候他就可以有力量和那样的父亲相抗衡,可是后来随着妹妹的出手,他看着小手小脚都绒嘟嘟的小人儿,他忽然感受到一种新生的喜悦,他不想妹妹一出生下来就背负着她有一个杀人犯哥哥这样的罪名,可是,理智被逼到了角落,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在想要疯狂地去报复……
这么多年来所遭受的屈辱痛苦和无奈,他要从买个男人身上统统讨要回来,他想过一酒瓶子敲下去,无非就是同归于尽的局面,被逼到崩溃边缘的人……他在怒火里看到死死拽住他苦苦哀求的母亲,他看到趴在门缝边怀里抱着洋娃娃的妹妹惊恐的眼神和一遍一遍的‘哥哥,我怕……哥哥,我怕……’
那样的眼神多么像曾经的那个惊惶而无助的自己,他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然而握着酒瓶的手,他不知道酒瓶是怎样在他的手里碎裂的,他只感觉到当他的理智渐渐回归到他的身体里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手心被割裂的疼痛,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一滴,两滴……渐渐汇聚成一条血河……
浓烈的血腥气扑面人,似要将人整个地堙没,他的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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