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东摇摇晃晃地从沙发里爬起来,听得隔壁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他走到门口又听得他接连打了两个呵欠,忽而一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使命感降临在他身上,泰山压顶,好不沉重,遂去敲门。
伍向阳打了一个喷嚏,接着想打又打不出来,十分难受,只得打两个呵欠做缓解,这一打呵欠,鼻腔内气压升高,鼻泪管又受堵塞,眼泪的回流通道被堵,泪水在泪道里短时间受阻,便夺眶而出。
于是门一开,李朝东便看见两行清泪挂在那人脸上,眼睛红的兔子一样,目光哀怨如一把小剑捅在他心窝上,顿时只觉天崩地裂,头晕目眩,软软款款地说:“你这是何苦呢?别折腾自己了,我那都是气话,没有骂你的意思,喏,体温计给你,身体要紧,身体要紧……”
于是场面一发侠肝义胆,儿女情长。
伍向阳一面用纸巾优雅地擦拭眼角的泪水,一面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没事,我用我自己的,只是要找找。”他说着,吸吸鼻子,转身进屋,并没有关门的意思。
李朝东犹豫几秒,亦随他进屋,乖乖脱了鞋子,说:“你去躺着吧,我帮你找。”
他坐在床沿,向墙边柜子一指,抽张纸巾继续撮鼻涕。
李朝东看他几眼,战战兢兢去开柜子,好家伙,简直一个小型医务室!棉签棉花棒绷带,酒精双氧水紫药水,大大小小一应俱全,塞的满满的,一时也不晓得从何找起,只得乱翻,一面问道:“哪里来那么多有的没的?”
“学校医务室随便拿随便有,不要钱的。”
李朝东听了有些想笑,又抑下了,从棉花角落里找出体温计来递给他,默默看他缩进被窝,将体温计甩甩探进衣襟里放腋下夹好,又直勾勾盯住那床头小灯下阴暗分明的半边锁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时寂静,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傻愣愣像棵伟岸的树。
他躺在床上开口道:“我没事了。”声音细细的。
眼看就要赶人。
“我想看看你烧到几度。”
他向这边望来,眼里有微微的诧异,转而又浅浅地笑了,说:“李朝东,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一听沸腾起来:“娘的!究竟谁比较奇怪?!谁比较不正常?!”
他收敛了笑,恢复恍惚的神情,把头偏向一边,沉默片刻,淡淡地说:“那干嘛还来理我?生病又不是你的错,没有照顾我的义务,诚如你所言,因为平时不接触病菌,没什么抵抗力,便容易得病,这真是活该,对,活该!自作自受!像我这么不正常的人,你应该离远一点,不然不晓得哪天会被逼疯掉,现在我生病了,更应该离远一点,免得被传染,哦,天,流鼻涕好难受……”未说完,继续撮鼻涕。
简直是把那些刺儿一根一根挑出来,换了方向朝他戳!这人也忒记仇!他听得心里阵阵发凉,同时又觉得胸口发闷得不行,便摆手说:“行了行了,别废精神胡思乱想,多想想眼下要怎么办吧!发烧可不是开玩笑的,烧过头脑细胞会被烧死的,到时你变成了傻子那可怎么办呀?还有,听说烧过头有的还会瞎眼,严重的还会死人!”
“……少吓唬人,没事儿。”他说着,把体温计抽出来。
李朝东一把抢过,对着灯光一照,39.8度,他瞪大眼睛看了又看,确实是39.8度,脸色阴沈地回头说:“穿衣服,上医院去!”
“医院?”床上那人听得医院二字,忽将被子一扯,蒙头盖脸包了起来,闷闷地说:“不去!”
他莫名其妙:“干嘛不去?”
“很脏。”
“……我知道医院很脏,每个去医院的人都知道医院很脏!谁高兴没事去医院玩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不去。”
李朝东很无奈地来掀他被子,他包的更紧,且拚命往里钻,挣扎几下,终于被拖了出来,依旧企图把脑袋扎进被窝里,口里喃喃道:“不去医院,不要打针……”
“哈,别闹了!你是烧晕了么?那么大个人了还怕打针?!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来!乖乖的起来……”
他没听见一般,口里不停念着“我不要打针不要打针”。
李朝东几乎是扑上去压住他,发现他竟浑身抖得筛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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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东见他抖成这样,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柔声说:“有什么好怕的?不就蚊子叮一样的么?你是想烧成傻子还是打针吃药去?”
他把整个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于是又抚摸猫咪一样顺着他的脊背,说:“好,好,我们不打针,去医院看看拿了药就走人,好不?”
他抬起脸,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真的?”
见他这副样子,简直就像要人哄的孩子一般,李朝东忍不住笑起来,不住点头:“真的,真的。”遂看着他乖乖起身换衣服,不抖不闹。
毕竟烧成这样够难受的,自己也知道不上医院不行了。
他摇摇晃晃收拾东西,两人出门拦车,上医院挂了急诊。
医生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边上站个矮个子见习小护士。
“坐在那里。”医生向旁边木椅子一指。
伍向阳盯住椅子,仿佛正盯住一头狰狞的怪兽。
“快点好不好,后面还有病人。”医生不耐地拍桌子。
“坐吧坐吧反正衣服回去就要洗的。”李朝东从背后推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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