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表情,他从未提过这麽深刻的问题,忍不住喷地笑了:“你最近看什麽节目?琼瑶片还是棒子连续剧?这问题提的像个怀春少女,莫非青春期还没过?”
李朝东压低声音:“伍向阳,请注意伞是我的。”
伍向阳依旧笑著:“做什麽事请先考虑後果。”
“我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有时候是,大部分时间你深思熟虑。”
李朝东的表情微微扭曲。
伍向阳又说:“其实我看你挺顺眼。”
李朝东眉头一挑,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转眼到了楼下,收起雨伞,两人走入电梯。
园:“讨厌我的人倒是一直不少,我知道为什麽,被人当成传染病原体任谁都会生气,有时候我明明知道这样对待别人是不好的,但我总控制不住自己。”
李朝东凑近一步:“可是你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吧?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太清楚。”他思索一会,“大概是上大学之後开始吧。”在电梯的灯光下,伍向阳的外明显。
“既然有这样的自觉,为什麽不考虑看医生?”
“之前一直觉得我还没有严重到不得不看医生的程度。”
转眼到了七楼,两人步出电梯,脚步凝重。
“都到了整理起房间就能一夜不睡觉的程度了,还不严重麽?”
伍向阳撇他一眼,目光如箭:“我是因为失眠才去整理房间,而不是因为整理房间才失眠的。”
李朝东无畏他的目光:“可是长此以往,就会演变成一睡觉就想整理房间,不整理房间就睡不了觉的情况吧?”
伍向阳一怔,不吭声。
李朝东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能令他如此反应,也愣愣看他。
两人站在房间门口,大眼瞪小眼。
李朝东开口问:“我能进去跟你聊一会吗?”
伍向阳开门,向他使个眼色,把鞋袜一蹬,进了屋,见他眉开眼笑的踏进来,眉头一皱:“脱掉脱掉!统统脱掉!湿掉的鞋子袜子还有雨伞,不要弄进来!”
“哦!”他一应声,利索的脱掉赤脚进来,撇见床单床罩一整套全换了新的,淡黄色的底儿铺天盖地的小碎花,几分纯情几分青春,又问:“昨天一宿没睡好吧?”
“睡个头,都是你害的!”伍向阳在房间里踱著圈子,就是不坐下来,“昨天洗衣服洗了一宿!”
“什麽衣服?”李朝东往阳台一瞧,见到大衣修长的身影正迎风飘舞,依稀还有床单床罩,将不大的阳台围的密不透风。
“就那件被你污染过的风衣,你知道我洗了多少遍吗?”
“别用污染这个词好麽?”他不自然的笑著,举起手,将食指和中指伸直。
伍向阳摇头,说:“我洗了五遍。”
李朝东目瞪口呆:“你这是自残!”
“每次洗完,我都告诉自己,已经够干净了,够干净了,可一转身又觉得不够干净,怎麽洗都觉得不干净,不干净……”
李朝东目不转睛的看著他,听著他喋喋不休的描述著每个细节,看著他脸上那种陌生的浅笑。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伍向阳。
伍向阳被那所谓同情的眼神灼的有些痛,抬起一手捂住双目。
“前任园长由於集体中毒事件被革职了,把幼儿园留给了我,从此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哪个孩子打个喷嚏,我就一哆嗦,哪个孩子拉个肚子,我就吓出一身汗来,结果老师们都不敢在我面前咳嗽一声。白天开会的时候,老师都在认真的想著改革方案,我却一眼一眼的看时锺上一块脏东西;每次写教案写著写著就忍不住掏出酒精擦键盘;办公室的地毯上被钱老师的烟烧了一小块洞,於是有天就盯著看了一个上午!”他越说越快,左手捏著肘子,胸口由於情绪波动大大起伏。
为什麽忽然要和他说这些东西呢?
李朝东能做什麽?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树洞。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活著到底还有什麽意义,整天洗来洗去,可怎麽洗也洗不干净,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一样干净的!到处都是脏的!这实在太可怕了!”
同学少年俱从他身边走过,辗转红尘,成家立业,袖口上沾染著泥土与春花的气味,唯他孑然一身立在後面,世界一片荒原,没有鸟语,没有花香。
他将手放下。
李朝东以为会看见泪,然而没有。不过那眼眶周围分明泛红著,眼睫下有著近乎哀伤的善良。他的眼神一直很善良,连骂人的时候,都是善良的。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伍向阳,那日阳光刺眼,白衬衫与那阳光同样刺眼,他站在窗边,皱起眉头深似海,眼中一半春风和煦,一半阴雨飘摇。
伍向阳!天杀的你怎麽能摆出那种脆弱又无助,惹人怜惜又拒人千里之外的综合表情!
於是咽口唾液,柔声问道:“要我陪你去看医生吗?”
果然他斩钉截铁地:“不要,我不要看医生。”
李朝东知道,他对医生和医院有种本能的强烈抵触,又说:“向阳,你或许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集体中毒事件是食堂没有把好关,若因为这件事你就草木皆兵,那实在没有必要,全国人民如果因为绿大米不吃饭,河水污染不吃鱼,因为抢劫事件就不出门,这日子还怎麽过呢,要不要生计了?你这都是焦虑过度了。”
“我明白,这些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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