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邑团主贾闰甫对秦琼之言提出了质疑。贾闰甫是齐郡郡尉贾务本之子,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言辞之间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贾务本父子是河东人,出自普通官宦之家,一直攀附于河东三大豪门之一的薛氏。贾闰甫本在右翊卫大将军薛世雄身边做卫士,参加过西征吐谷浑之役和征服西域伊吾之战,后因受伤回家调养,适逢齐郡叛贼为患,张须陀组军戡乱,贾闰甫义不容辞,与父亲一起效力于张须陀帐下。
秦琼摇了摇头,“某没有凭据,只是猜测而已。从常理来推测,王薄、孟让在我们的围追堵截下,必然寻找突围的机会,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寻到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处,蒙山显然是他们的最佳选择,为此他们必然会派出斥候前往蒙山一带打探军情。恰在此时,徐州贼攻占了蒙山,并沿着泗水河而下攻打鲁郡,动静闹得很大。如此大的动静,王薄、孟让的斥候岂能不知?既然知道了,又岂能放过此等天赐良机?”
秦琼走到了地图前,指着地图上的陪尾山和卞城说道,“徐州贼就在这里,在泗水的源头处,而齐州贼在汶水的上游,两地相距不过两百余里,所以我们不能不做最坏的假设。从近期徐州贼一连串的举动来看,其策应齐州贼的目的很明显。试想,一支刚刚从通济渠两岸历尽艰险杀出徐州,千里迢迢逃进蒙山的叛军,最急需的是休整,是喘口气,是在蒙山站住脚,而不是像现在我们看到的,急不可耐的下山烧杀掳掠,如此犹嫌不足,还火烧泗水城,还攻打曲阜,还威胁鲁郡首府瑕丘,似乎不把鲁郡搞得天翻地覆就誓不罢休。这显然不正常,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徐州贼帅疯狂了,要么他另有目的,但这位徐州贼帅是从卫府名将董将军的围追堵截中杀出来的,他不可能疯狂,所以,唯一的解释是,他另有目的,而这个目的,十有八九便是帮助齐州贼突围南下,与其会师蒙山。”
贾闰甫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张须陀沉默不语。他认同秦琼的分析和推断,但段文操已经败了,且因为事出突然,再加上其他一些重要因素,段文操至今没有征调鲁郡的宗团乡团组建地方军,以至于现在手上无兵可用,只能向张须陀求助。
张须陀陷入两难之境。如果分兵救援,坠入贼人陷阱,让齐州贼和徐州贼会师蒙山,将来齐鲁局势恶化,自己难逃罪责;反之,如果见死不救,不但得罪了段文振、段文操兄弟,也得罪了齐鲁贵族集团,四面树敌,将来自己在齐鲁必定寸步难行,处处受制。当然,更不能心存侥幸,否认秦琼的推断,正如秦琼所说,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这一点无可置疑。
张须陀权衡良久,还是难以决断,遂问计于秦琼,“如果你的推断是正确的,如何应对?”
“明公南下巨平、梁父一线,本意是设置两个陷阱,不论齐州贼从哪个方向突围,我们都能置其于死地,但段使君突然败于卞城,徐州贼有了腾挪余地,导致局势再变。如今我们陷入被动,若想逆转危局,唯有放弃一个陷阱,否则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秦琼说得很直白,毫不避讳。张须陀暗叹,前功尽弃,没办法,手上没兵,想打都打不了,只能做出取舍。
张须陀遂即作出决断,既然不能一战而定,一举全歼叛贼,那就从长远利益考虑,先与段文操兄弟、与齐鲁贵族集团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以免激化矛盾扩大冲突。只要自己能在齐鲁地区待下去,能得到部分齐鲁贵族的支持,能继续带兵戡乱平叛,那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张须陀命令,临济、章丘两个乡团以及段文操留在巨平和梁父的两旅鹰扬卫,即刻随自己南下救援曲阜,而阳关御敌重任则全权委托于兵曹书佐秦琼及历城、临邑两个乡团。
虽然张须陀没有明确表示放弃坚守巨平、梁父一线,但其意思很明显,在局势向最为恶劣方向发展时,任由齐州贼突围南下。
段文操绝对不愿意看到齐州贼和徐州贼会师蒙山,如果张须陀直接下令,事后段文操必然以恶意来揣测张须陀的真正用意。为避免双方发生冲突,张须陀只好把秦琼放在阳关,事后则把责任全部推给秦琼。是秦琼和两个乡团守不住阳关,与我张须陀没有关系。如此一来段文操抓不到张须陀的把柄,即便气得咬牙切齿,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君子顾其本,齐郡的利益就是张须陀的利益,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张须陀宁愿齐州贼南下蒙山,也不愿意他们再次杀回齐郡。虽然张须陀要因此承担责任,但段文操的责任更大,如果不是段文操败于卞城,何至于局势恶化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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