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哭着喊着和父母道别后,看见小男孩,心里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走到墙角,拿出口袋里的巧克力递给小男孩:“给,我叫夏成,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从毛毯中探出脑袋,很瘦很白,眼睛又大又黑,特别醒目,仿佛整张脸上就只剩下那双圆溜溜乌亮亮的大眼睛。那双眼睛盯着夏成手中的巧克力好一会,然后吧嗒吧嗒地开始掉眼泪,继而转为震耳欲聋地嚎啕大哭。
夏成吓了一跳,手一抖,巧克力棒掉在地上。
小男孩哭得更加凶狠了。
接下来的日子,夏成终于觉悟,这家伙哪里是寂寞的同伴,分明是能把正常人都逼疯的噪声制造机。
住在精神病院的孩子,肯定或多或少有些心灵上的缺陷,是可怜的折翼天使。夏成是易性癖精神障碍,而那个小男孩的心理疾病显然比他严重得多。
他听说小男孩是受了心理创伤,能哭,却说不出一个字。而小男孩每天做的事情,除了白天蹲在墙角发呆,就是整夜做噩梦,吓醒了开始失眠,然后就是哭。
即便医生不断加大镇定类药物,小男孩的症状没有缓解,依旧失眠,依旧哭。
妈妈来看望夏成的时候,挺可怜没有家人探视的小男孩,叹息道:“这孩子,是真正的心病。”
夏成听得似懂非懂。刚开始他还曾在夜晚被吵醒时试图安慰小男孩,后来却发自内心的讨厌小男孩,觉得这整夜闹腾的家伙,真是太吵、太讨厌!
有一天,病房里又多了一位小朋友。
这个男孩和他们的年纪差不多,长得非常漂亮,但看起来很凶,眼神恶煞煞的,夏成很怕他。
爱哭的小男孩看见生人,照常躲到墙角,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蜷缩在毛毯中瑟缩。
眼神很凶的漂亮男孩恶狠狠地瞪了同屋们两眼,然后倒在病床上蒙头大睡。
这个男孩非常能睡觉,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
深夜,爱哭的孩子开始闹腾了。
凶孩子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夏成也坐起身,等着看笑话。
凶孩子走到小男孩的床边,抬脚踢踢那个藏在被子里的小身体:“哎!哎!”
小男孩不敢露出脑袋,只是嘤嘤地哭。
凶孩子等了一会,然后,在夏成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拿起一个枕头死死地压在小男孩的脸上。
小男孩不能呼吸,拼命地挣扎,手脚在空中胡乱扒拉着。凶孩子面无表情地按住枕头。
见小男孩的声音渐渐微弱,夏成慌忙跳下床去拉那凶孩子:“你干什么!这样会闷死他的!”
凶孩子力气大,夏成根本拉不动。又过了几秒钟,凶孩子才将手里的枕头松开,爱哭男孩没有了声息,静静地躺在床上。
夏成吓坏了,尖叫着要去喊护士。
凶男孩一把拉住他的领口将他甩到一边,然后熟练地按住小男孩颈部的脉搏,等了一会,转头对夏成说:“放心,还活着。你看,这样他就不吵了。”
黑夜里,月光照在男孩漂亮的脸上,他的脸色苍白,像没有血色的鬼脸一样,唯有鼻翼下的唇瓣,犹如盛开的玫瑰花,红得似能滴血。
恶魔!夏成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尿裤子了。
凶男孩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到床上蒙头呼呼大睡。
第二天,爱哭小男孩果然没事,但看见凶男孩就和见了鬼似的,连滚带爬地躲在墙角发抖,夏成看着都觉得他挺可怜。
晚上男孩照常做噩梦,被吓醒了想哭,估计是害怕那个凶孩子,于是蜷缩在被子里小声哽咽。因为声音很小,夏成那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心中竟然有点感激凶男孩。
凶男孩嗜睡,但睡眠很浅,一有动静必会醒。所以在忍耐了两个晚上身侧小声的抽泣后,第三个晚上,凶男孩又跳了起来。
夏成紧张地爬起来,想去拦又怕挨打。
凶男孩猛地掀开哭泣小动物的被子,却没有下手。
夏成站在一旁,借着月光,看见那可怜的小孩为了忍住哭,把嘴唇都咬破了,两边的嘴角渗出一点点血迹。
夏成的心思像女孩子,同情心泛滥,此刻看见孩子这般惨,心里特别难受。他捏起小拳头想,要是凶孩子再欺负小男孩,他……他就去叫医生!
不过凶孩子并没有这么做,然后,那天晚上的所见令夏成永生难忘。
月光下,凶男孩垂着头,静静地看着爱哭的小男孩,漂亮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上面的神色。过了一会,他慢慢地弯下腰,床上的小男孩惊恐地摇着脑袋,向墙边逃窜。
凶男孩抓住小男孩,却不是要打他,而是捧起他的脸,伸出舌头,将男孩唇角的血液添得干干净净。
夏成和小男孩同时张大嘴巴,傻傻地看着凶男孩。
凶男孩弯起唇角,对着小男孩,笑了。
夏成还记得他当时想:那笑容,真好看。
再后来,凶男孩替傻了的爱哭男孩盖好被子,自己也翻身爬上去,躺在男孩的身侧,摸着他的头发,
——开始哼歌……
夏成一直在学钢琴,立刻就听出那是《绿袖子》。男孩的声音很轻,悠扬的旋律在病房中回旋,夏成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太累了,在那乐曲中慢慢地阖上眼皮。
那天晚上,那个小男孩,再也没有哭过。
第二天,凶男孩的身后多了只跟屁虫。害羞爱哭的小男孩主动和别人亲近,这在医生和护士眼里看来真是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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