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类濒死的惨叫呻吟。他站起来走近窗边,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东面的山间火光猎猎浓烟滚滚,局势显然已无法控制。
卓瞻带著一大群人跑过窗外,每个人都有枪。那个平时看来恭谨温和的男人现在满面肃杀之气,大声吼著:“退後者杀,逃跑者杀,趁乱窃掠财物者杀!”枪声一直响,有小小的侍女仅仅因为不可抑制的惊叫就被子弹射穿胸膛,所有正常的人类面对这样肆无忌惮的杀戮时都会产生正常的恐惧、愤怒或者悲悯的反应,但卓瞻和他的杀手死士们没有。他们仿佛是一群被抽离了情感的机器,精确地执行命令,不迟疑不犹豫,仿佛那些倒下去的人体不过是花园里多余的杂草或者必须被消灭的蚊蝇。
江瀚韬凝眉思考。他一向都知道,卓淳的儿子卓缜和管家卓瞻看起来是同一类人──温和、恭谨、做事滴水不漏,但本质截然不同,前者还是富有七情六欲的人,後者却已是被彻头彻尾改造过的机器。卓瞻也看到他的凝视,立刻招手叫两个亲信护卫紧紧守住了江瀚韬所在的“养颐阁”,江瀚韬完全不反抗,微笑里充满悲悯──为了被害者,也为了这些拿著刀的凶手。
这样近乎疯狂的屠杀让江瀚韬知道,卓家大势已去。
卓淳是十五分锺以後进入夏宫的。他目不斜视地跨过还来不及拖走掩埋的尸体,毫不怜惜地踩过还温热的血,卓瞻快步跟在主子身後,低身报告行踪:“皇帝醉了,和江瀚韬一起在养颐阁。”
卓淳哼了一声表示满意:“死守,必要时一把火烧了夏宫。还有,除了江瀚韬和皇帝……”他的手掌向下劈,“做得干净点儿。”
卓瞻立刻微笑躬身:“如您所愿,主人。”
卓淳更不停步,一路冲进毗邻镜庭海镜庭海的养颐阁──皇室有传言说那建在危崖上的小房子是夏宫的凶宅,可江瀚韬自少年时代起,就爱它小巧雅致、能望见山水,这一次被软禁,他也和以前一样,偏挑这间。当时负责这些琐事的卓缜同意了,於是就让他住到现在。
卓淳踹门而入,只见江瀚韬果然如想象中一样,神情淡淡地坐在焊了铁条的窗边宝座上,手里拿了卷线装的古书,含著盐渍梅果翻看,嘴角还带著悠闲的笑意,仿佛置身暮春花下,而不是已成人间地狱的夏宫。最诡异的是,琥珀色头发的前帝国元帅穿的既不是军服,也不是丝绸质地的家居服,而是一件绣祥云海水朝阳金霞的长袍──布津帝国皇帝在普通节日里会穿的常礼服。
作了数十年皇帝梦的卓淳眼睛立刻就直了,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江瀚韬仍然在微笑,随随便便地披著皇帝的礼服,站起来溜达到落地窗畔,轻轻敲打著铁窗:“有些东西,就算你想得要死,也永远没法摸一下,但是我却只要一句话,就能得到。比如这件衣服,比如国家防卫系统的启动卡。无论你威逼利诱或者掘地三尺都拿不到找不见,因为陛下早已把它托付给我,我想江扬此刻已经拿到。没有外援协助,你赢不了了,对吗?”
落地窗的一扇玻璃开著,皇帝不在这里。
这个事实令卓淳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没人相信江瀚韬竟然没有喝醉,没人知道真的醉倒的皇帝去了哪儿,甚至没人看见这出金蝉脱壳的戏码是怎样上演的。源自父辈的苦心经营和自己的一切努力谋划都在此刻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嘲讽,卓淳觉得悲伤绝望,每丝每缕的空气都是对他的鄙夷和奚落。此时,江瀚韬脸上自信温和的笑,是对比,更是一个巨大的挑衅,积累数十年的忍耐和算计已经爆发,卓淳感到眼前的世界正在变化:声音变得嘈杂,颜色开始刺目,情绪已到极端,却是各种滋味混合,不可分辨。
携著雨丝的风呼呼吹动著江瀚韬身上那件似乎会流动的皇帝长袍,金霞和朝阳都是用金线绣的,在半明半晦的灯光和水光映衬下,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卓淳的表情扭曲了,他不理解江瀚韬所说的这种可能,因为他的世界里从没有这种深及灵魂的信任;他至今仍不相信卓缜和月宁远已经背叛他独自逃生──他永远不会把旁人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人”去爱和尊重,他只需要他们服从,顺者昌,逆者亡,强者生,弱者死。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28
江瀚韬轻轻抚摸身旁宝座上那些象征皇权的雕花,笑容仍然那麽悠闲那麽气人:“你花了半生的时间和心血,所得只是身败名裂,你的儿女都离你而去,你众叛亲离而且一无所有。是我教的儿子挫败了你所有的谋划,毁灭了你所拥有的一切,是我告诉他启动卡的位置,让他及时击退你那些肮脏的盟友,可是你仍然不敢给我一颗子弹,甚至不敢走上来碰一碰你做梦都想得到的这件衣服,或者试著坐一下这张宝座──你也许知道,三百年前的君主喜欢在这里看奏折公文,凭海临风,指点江山。”
卓淳一步一步走过去,狞笑道:“不,你错了,江瀚韬,我不会给你一颗子弹,因为那对你来说太轻易。让我不愉快的人会死得更不愉快,我会杀了你,一点一点,一刀一刀,把你的肉放在火炉上烤,让你的儿子和女儿含著泪一块一块地吃下去。”
江瀚韬大笑:“好啊,别忘记刷蜂蜜。而且我的大儿子不吃辣椒,你可以用孜然和白胡椒调配蘸料。”
卓淳距离江瀚韬不到半米,站在门口的卓瞻外表镇静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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