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些忐忑地继续问道——师尊并不喜欢多嘴而有好奇心的人。
“你我身处南疆,位于大雍的极南,而雍京处于北方。”他的眉微微一皱,语气变得严厉,“别再问了,带上东西走吧。”
迦叶小跑进屋,感觉自己收拾东西的手都在颤抖。他尚没有“南北”与“大雍”的概念,但是他却是明白的,自己和师尊要从这一片丛林走出去了。
以往他曾躲在树丛中,偷听两个猎户的谈话。他们说着村子,邻居,孩子,父母……这些都是他所不懂的,他的世界便是这茂密的丛林中的一角,只有他和师尊两个人,便再无其他。
背着一个小包袱,迦叶跟随在师尊的身后,不断地张望着四周的景象。这里完全不同于密林,这里没有那么多的树,显得很空旷。有许多的土屋以及未曾见过的动物。而道路的两侧站着许多的人,他们纷纷看着自己,无数的视线像是密密的针一般即将把自己洞穿。
迦叶心中无由来的感觉到一阵惶恐,他的耳边是旁人悉悉索索议论的声音,是他们无数冰冷的眼神……他突然后悔自己走出丛林,他感到恐惧。
小跑了两步,迦叶颤抖着手拉住了师尊的衣角,敏感地发现师尊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命令自己放开。那一刻迦叶好想流泪——其实师尊还是喜欢自己的,对吗?
这一路上,所有的事物对于迦叶来说都是新鲜的。他只觉自己的心突然变得博大起来,有了山水,有了人声。
虽然路上遇见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那样的平凡无奇,他们每日为着生计奔忙,为了一点饭食与铜板。他们的长相也是那样的毫不悦目,身上满是脓疮的乞丐,满脚泥泞的农夫,全身都是油渍的伙计……而他也渐渐发现,这世间也满是争斗,有鲜血,有白骨,有无数狰狞的面孔。
但是并没有感觉到恐惧,他的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兴奋。这样的尘世让他由衷地感到快乐——虽然污浊,却那样的鲜活。
陆泽章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皇子,他是当今天子的第五子,母妃是昭阳宫昭贵妃,地位仅次于当今皇后。陆氏皇族要求每一个皇室血脉都弓马娴熟,自小他便在文才武功上展现出了令人惊艳的才华,令得他的父皇赞叹不已。
那时的他一直坚信自己日后定能登上皇座,虽然挡在他前面的,是皇后的嫡长子,太子陆泽乾。
那一日,盛夏时节,他策着骏马奔逐于街市之上,长风自耳侧吹过,令得心下所有的抑郁都消散开来。本来他已经冲过那个少年的身边了,却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他调转了马头,看着那个白衣的少年抱着一个松青色的小包袱站在马前。
他突然觉得,即使自己贵为皇子,生而荣华,但是这十五年的生命中,却是那样的苍白无色。
少年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马的脖子,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他抬起头看着马上的陆泽章,展颜笑了,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羞涩。
那一瞬,世间倾城的日光也不及他展颜一瞬的风华。
至此一眼,便是一生。
迦叶跟随着师尊到了雍京,入夜的时候,他去到了一处高大的城墙外。夜色的帷幕下,它就像是潜伏着的冰冷巨兽,皮毛下掩着锋利的爪牙。迦叶不喜欢这里,他似乎能够闻到空气中夹杂着的血腥味,很是刺鼻。
但是师尊的意志不容许违抗,迦叶紧了紧手中的包裹,从一处小门走了进去。
他们去到的是一处空旷的宫殿,无数的石板与浮雕,幽深的长廊回响着两人的足音。他紧紧跟着师尊的步伐,觉得心底有一种恐惧徐徐扩大。
“他便是继任者吗?”坐在石床上的男子轻声问道。迦叶躲在是师尊的黑袍后,有些怯意地看着那个年轻却苍白的男子,带着好奇。他的容颜比自己所看到的大多数人都要美,但是却少了生气,有一种濒死的气息。
迦叶感觉自己像是看见他的周身被围,阴森诡异。
“是。”迦叶听见师尊回答道。
继任者?他在心底默念着这个词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甚清明。
“那让他留下吧,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迦叶听那个男子说道。
此后,迦叶便留在了这处宫室中。他独自居住在一间石室内,师尊在第二日的黎明前便已经离开,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迦叶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突然觉得自己的所有都被拆解开来。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轨迹,连世上唯一熟悉的人都已经离开。
眼前突然想起白日骑在马上的少年,他像是明亮的日光一般,照入了他的心底。
那一夜,他不断梦见两人相遇时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再不止息。
冬夜,迦叶听见石室沉重的大门合拢的声音,心下终于舒了一口气。他在宫殿之中住了已有近半年,发现每月的十五月圆之夜后的七日,那个男子都要进入石室中闭关,期间不会出现。不,这个男子叫做止息,迦叶曾看见过他的印章,上面刻着的便是这两个字。
破开生了锈的铁索,从宫殿角落的小门走了出去,迦叶站在原地有些茫然。他并没有想过逃跑——这个世间他只有唯二的两个容身之处,丛林中的木屋已经回不去了,身后冰冷的宫室是他如今最后的归宿。
心中突然升起了苍凉感,迢迢浮世,竟是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吗?
“这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在夜里很是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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