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项丞,吃这么辛苦,为何不先暂时松开?
他想也没想的,立刻回答我,牵着你,会让我感觉你就陪在我身边。
听他一说,彷佛一颗小石子落进湖心,泛起点点涟漪,荡漾许久许久。
我逐渐收紧掌心,也握住了他,他低头笑了,笑得像是偷了满嘴腥的猫。
我和他谁也没再开口,只是胸口的那颗心脏胀得好满好满。
也许这样的沦陷,也挺不错的。
我似乎有些能明白,失去记忆前的我,为什么会愿意带项丞回家,为什么会愿意为了项丞去挑战阿爸的底线。
用完餐,回到事务所内,椅子尚未坐热,何善他直接推门闯入,连敲门的动作也省了。
「刚才接了新案子,吶,给你。」何善把卷宗放到我桌上。
何善他善于交际,于是一手包办了与委托者的接洽,并顺道筛选。
「是什么的?」
「酒驾肇事。」何善说。
正欲翻开档案的手指一僵。
「对方指名要你打官司,况且,委托者你和我都认识,我推拒不了,真的很抱歉。」何善的语气里带着歉疚,顿时间,我心往下一沉。
我打开档案,迅速扫视一遍,愈往下看,我的脸色愈差。
阖起,「……何善,我能不接吗?」
「柯念,我懂你有你的原则,但对方毕竟是李教授……」何善的声音微弱几分。
李教授,他是我和何善大学的法学课程教授,对我们俩很是提携,当年我和何善跳脱原本任职的事务所独自开业经营,初期,毕竟是新人关系,生意惨淡,很多委托者都是李教授介绍过来的,若非李教授,现在的事务所也许早已因经营不下去而关门大吉。
我和何善能有现在的地位,李教授的提携功不可没。
但是,但是……
我低头看着卷宗,突然感到一阵沉重与疲惫。
「柯念,就当是最后一次,我们以前受过教授不少恩惠,总不能现在他有难了,我们却袖手旁观。你在学校成绩优异,开业至今,打输官司的次数五根手指数得出来,若非教授指名要你帮他打官司,要不我早就先行一步揽下这麻烦……」
「何善,我不是这意思。」我并没有要把所有难搞案子都丢给他去处理的想法,我只是,只是……
项丞那天说过的话在我脑中放大了起来。
他说,柯念,请你务必秉持着一颗正义的心,维护这个社会的正义。
他说,柯念,律师是一份神圣的工作,我以你的工作为傲。
什么是黑,什么是白,我一向能分辨清楚,然而这一刻,我却胡涂了,踟蹰了,茫然了。一边是正义,一边是恩情,我站在天秤的中央,不论往哪一方迈进,一踏出步伐,天秤便已倾斜,回归不了它最初的平衡。
「柯念,我懂你在担心什么,项丞他也从未插手管过你的工作,只要你不和他说,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你不说,我不说,等官司一结束,不就什么事也没了吗?眼下当务之急的是李教授,这恩是不能不报。」
何善的提议使我心动了。
是啊,只要我不说,项丞没道理会知道,可不是吗?
我收下卷宗,「好吧,我知道了,李教授的案子我接了,我过两天再去拜访他,详细了解事情经过。」
何善明显是松了口气,「柯念,幸好你能想得开,我现在立刻打电话给教授。」他拍拍我的肩膀,而后离开我的办公室。
何善走后,我发呆了好一会儿,心仍有些忐忑不安。
翻开档案,再仔细阅读一次。
这是一起酒驾肇事的案件,肇事者是李教授的儿子,李云,李云昨天晚上参加朋友的生日派对,不小心喝多了,在回程的路上,撞上一名路人,被害者弹飞几尺之远,李云惊吓酒也跟着清醒,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被害者送至医院急救,现正在加护病房内,昏迷不醒。
这是一起非常简单的肇事案件,对错非常明显,因此打赢官司的机率非常低,但李教授为了袒护儿子,似乎有意将整起案子导成被害者有意寻短,特意冲到马路上,况且当时警方在发现李云的身分时,并未做酒测,因此,李云酒醉撞人这事,除了我和何善及几名关系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李云昨晚是喝酒开车。
我盯着档案,脑袋纷乱。我真要为李教授而去扭曲事实的真相吗而我念法律,就是为了报答他人的恩情吗?
黑不是黑,白已非白。
什么是正义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下班之后,我在外头逗留了许久,走马看花的,随意走,随意逛。
突然不想那么快回家,不想去面对项丞那正义凛然的面容。
我去看了两场电影,散场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我踏着疲倦困顿的步伐回去。
推开大门,室内灯光晕黄,透着微微的温暖。
我站在门边,脚步迟疑,不敢踏入半寸。
说也奇怪,我在门外站了一段时间,竟未看见项丞上前迎接,以往只要我一开大门,项丞便立即狂奔至玄关处给予一记热情拥抱,今天怎么没瞧见他的人影?
他工作还没结束吗?
我心存疑惑,一面走入,顺带掩上了大门。一走进客厅,项丞的身影跃入我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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