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顾觉得自己心都要被揉碎了,可眼下他插不上嘴,大气不敢喘地看着他们俩,最终纪知青妥协,伸手去碰纪寒星的脸:“不哭,听你的。”
纪知青被换到了更好的病房,可惜他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治无可治,不过用药吊着一条命。
接连几周都是两个小朋友商量好,上课的日子他们轮流请假来陪纪知青,周末就一同过来。那时候纪寒星已经隐隐显出了说一不二的气场,纪知青和李顾竟然都没能反驳这个安排。
到了那一天,时节已是深秋。医院外面的行道树大片地落着叶子,纪寒星的学校又让学生们穿上了精致的小西装外套。他和李顾坐在纪知青的床头,直到下午,阳光都还很好,把周遭景物晕染成漂亮的金色。纪寒星握着纪知青的手,纪知青突然说:“你想知道你父亲的事吗?”
纪寒星在那一瞬间露出了小孩子该有的迷茫,他点点头。先前他不问,是因为也不敢问,怕纪知青觉得尴尬。纪知青目光忽而悠远,他的精神越发不济,即使这样半身坐起来也很快就疲惫不堪,李顾替他多加了几个枕头让他仰靠着,纪知青长舒出一口气。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的父亲是一个英雄。”纪知青尽量只去说聂岩的事,他回忆到了那个时候的他和自己,可说给两个孩子听的却只有聂岩的过去。大概他是觉得向孩子说起他与聂岩的情分是不恰当的。不过回忆拯救了病痛之中的他,让他几无血色的脸也晕染出几分幸福的颜色。他全身好似浸没在温水之中,回忆裹挟着说不尽的酸甜滋味重新将他枯皱的心脏泡开舒展。
“所以……即使他没有陪你长大,你也要知道,他是值得你为他骄傲的。”
纪知青闭上了眼。
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的魂灵归处,应该有年少意气的聂岩在等着他,应该还有嘴硬心软的老纪同志,不知道等他们再相见时,老纪同志会不会对他多一分理解……“星星,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吧。”李顾说。
“我不哭。”纪寒星盯着躺在病床上的纪知青,倔强地不肯掉眼泪。
李顾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他的小脑袋掰过来,努力张开双臂把人抱住。半晌他感觉到小孩的身体在颤抖,纪寒星终于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物归原主(纪知青番外·上)
纪知青原本没有想过,他会跟聂岩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他自己生于书香门第,在家长管束下,性情极为淡泊克制。他最是不喜聂岩这样跳脱外化的心性,没有想到命运却奇异地让他们成为了朋友。再后来他对聂岩感情发生变化,同他表白,被聂岩接受……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又顺理成章。
大学毕业后,纪知青继承父亲的衣钵去当老师,而聂岩成了一名缉毒警。最初纪知青对这个职业并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是这个年轻恋人的中二病之选,他不喜欢,却也没有阻拦。直到某次聂岩离开去执行任务,数月之后负伤归来,纪知青第一次尝到了名为“失去”的恐惧。他试图劝说聂岩换个工作,话说出去自己倒先输了气势,他知道,聂岩其实在这个岗位上,做得很好。聂岩同他说起自己的理想,纪知青窥见了恋人心里更大的天地,他为此不安焦躁,又与有荣焉。
他们一直没有发生过更亲密的关系。那一次是他们分别数月之后的重逢,解决了这个小小的争论,聂岩深深地吻他,却在快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忍住,他说:“再等等,等我做出个样子来,有点贡献了,就有底气去你家跟纪老师说。”纪知青红着脸扭头,小声道:“谁需要你去说。”聂岩故作诧异,眼神追着他不放:“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爸很古板的。”纪知青道。他都能想到如果去找老纪说这个事,说不准两人都会被打出家门。他心中对老纪同志的谅解不抱期望,可是聂岩坚持,又让他的内心觉得甜蜜。
聂岩笑着揽他肩膀:“放心,纪老师会理解我们的。我这可是在为人民做贡献,到时候立了功,奖章往你家老纪桌上一拍。是不是,特了不起!”“你就这点出息呀,立功就为这个?”聂岩慢慢收敛表情想了想:“也是,也不全是。你看咱俩以后路肯定不如正常夫妻好走,我多做点好事,说不准就有好运气呢。”纪知青故作嫌弃:“迷信吧你就。”
那天纪知青穿着他的外套,跟他看了一夜星星。聂岩因为负伤获得了几天假期,纪知青也请了假,跟他窝在一起。他们还一起去照相馆拍了照,他们敢在人前做出的最亲密姿态不过肩膀勾着肩膀,像个好兄弟的样子,只有写在眼角眉梢的情意他们自己知道。
而后聂岩一走就是一年多,纪知青每晚都难以入眠,怕他出事,怕他又带着一身伤回来,都是困得不行了才敢闭上眼。有一天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人大力拽进巷子里,纪知青正要呼救,一双粗糙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而后他听到聂岩沙哑的声音:“是我。”
纪知青慢慢松懈下来。巷口那盏老路灯照出他心心念念的人----聂岩的胡子没刮,整个人变得黑瘦,还多了几分匪气,他的头发剪短了,摸起来扎手。纪知青长久地凝望他,丢失了语言,聂岩一把将他按在自己心口,声音低得让人觉得压抑:“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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