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动,看得见他头上往外冒的汗珠,看得见他越发苍白的脸。可这老书生是真的倔。多半天才有人低下头去写卷子,教室里落针可闻。
结束的钟声一响,许寄文叫收卷,前排就开始往后传,一个传一个把试卷叠齐了,都没叫组长动手。到了最后一排,那些个小混混把试卷理整齐,一路小跑到前头,送到了许寄文手边。许寄文没说别的,按照规矩把试卷封进档案袋里,踏踏实实绕上了最后一圈封袋的棉线。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程勇和余威都在边上,当场脸色一变,李顾大喊:“送医院啊!”两人对视一眼七手八脚开始抬人,学生“嗡”一下都围了过去,最后余威实在不耐烦程勇这笨手笨脚的人,他一把捞起这老书生背在背上,飞快冲出了教室。
拔河比赛那天下午,许寄文在医院躺着。他一个单身汉,喜欢回了家没事喝酒,胃终于忍不了,要来跟他一次性清算。他心想这样也好,眼不见为净,省得看起来也算人丁兴旺的一个班,到了比赛的时候,一个巴掌的人都凑不出来。平时怂就算了,出体力的时候也这样怂,散散落落的,不像一个班。
一场病生得叫他冷静了一点,也心灰了一点。人嘛,哪怕不是冲着回报去做事,但也总希望有一些微末的成果,叫这颗心不至于凉下去。
下午第一节课应该是数学,代课的是其他班的班主任,但那老师久久没来。李顾一想今天是拔河比赛的日子,许寄文不在,就没人通知他们。他着急忙慌站起身,趴到窗户上往外看,果然操场上已经站出了一个个小方块,班里气氛再度诡异。要去吗
他率先踏出步子,走上讲台。李顾那笔破字已经很有些形意,他在黑板上写----年级拔河比赛,下午一点半,操场。
写完扔下粉笔头自己先出去了。他没有回头是有些不敢面对,原来每个人都是害怕失望的。耳朵没听到身后的班级里有什么动静,李顾在心里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许寄文说完要报名找他但无人响应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心情么?
李顾跑去了操场。
其他班早已按照班级列好了队,在地上划线的老师大概没注意,还是写了个七班在那里,李顾找到位置站了过去。在诸多小方阵的包围下,他孤零零一个人。显眼,还有些好笑。正拿报名表点人数的老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挪开目光,对着人群喊:“都到齐了吗!还有十分钟开始,大家先热身准备。各班班长过来抽签。七班缺赛,抽11个签。”
“七班没有缺赛。”
“嘶,你……”
“七班没有缺赛。”
李顾走到那老师跟前,倔强又固执的目光对上那位的打量。那老师“啧”了一声,真是有一堆想刺他的话,可是少年的眼睛那样明亮无畏,不像来捣乱的,是来说理的。他是七班的人,他代表七班来了,有一个人在就是没有缺赛,道理上,也不算讲不通。
捏着报名表的那位最终把“多出来”的小纸团放了回去,招呼众人:“来抽吧。”
李顾忽略了身边各异的目光去拿那个代表编号的小纸团,旁人都觉得这情形哪里不对,可说又说不上来。一个人凑什么热闹呢这是,还有没有眼力见了。李顾倒好,谁也不看,好似那些疑惑、嘲笑和轻蔑都不是冲着他来的。
即便输了也是正常事,一场比赛本就该有第一和倒数第一。可缺赛是什么呢,是这学校里只有他们不像一个班,丢了许寄文的脸。
教室里。余威先站起来,走到黑板前面看了一会儿,溜达出去了。大家摸不透他想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人透过玻璃窗看到:“哎,哎,是余威!他在操场!他去拔河了!”程勇也跟着坐不住,站起来叭叭点了几个人名:“别坐着了,走啊,拔河去,没看见我们班人最少嘛。”
一个,两个……李顾身后渐渐站出了一个小方阵。
人刚生下来都那么点大的个子,青春期开始慢慢显出差距。有人个头蹿得快,有人长得慢,七班显然是前者,这帮混混往后一站,腰挺直了,头抬起来,看过去齐整整一排,气势非凡。别的班挑不出来这么些个整整齐齐的大高个,从气势上就硬生生给比了下去。
刚刚李顾来还没人把他当回事,现在有其他老师不乐意了:“七班不是名都没报?怎么还来参加比赛了。”惹来这群小混混直瞪眼。本着“好人不跟七班斗”的一贯原则,这位很快闭嘴。这下没人提出异议了,七班成功参加了拔河比赛。
长脸
卖力气这件事,七班的小子压根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他们认为自己应该稳赢。拔着拔着发现不对劲,对面明明是他们看不上的死念书的,竟然能通过绳拽着他们跑。别的班都训练了好些日子,技巧是练习过的,眼下可不就正经发挥出来了么。
眼看势头不好,大家也都慌,这种慌乱里面一半是少年人的不服输,一半是不肯说出口的羞耻心----平时书念不出成绩还能装酷说本身就不在乎,可要是连拔河都输,真就不要做人了。李顾也慌,他憋足了力气把绳子往后勒,终于在观察过后发现了诀窍,于是扯着嗓子大喊:“往后仰!往后倒!别弓着背拽!”队伍里很快听他的调动起来。局势扭转,第一局险险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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