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星对他浮夸的演技露出一个难以名状的表情,却也乖乖跟其他孩子道了别。走到没人地方,李顾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糖果送到他跟前,都是小小的一颗,外面包着亮闪闪的糖果纸。“知道你喜欢吃甜的,哥给你买了。”
纪寒星没有接,看了他一眼,小身子一扭就准备走。李顾急了,拉着胳膊把人带回来:“这是怎么了,不喜欢这种糖吗?哥明天给你买新的行不行。”
纪寒星抬头看他,眼睛亮如星辰:“哥哥又趁上课时间跑出去吗?”
李顾明白他纠结的是什么了,把糖果不由分说往他小手里面一包,有几颗握不下的直接给他揣口袋里了:“你就放心,哥没逃课,这几天都认真听着呢。”
纪寒星怀疑地盯过来,李顾替他剥开一个糖纸,边剥边说:“不光没逃课,你教我的古文也没荒废,你听哈,‘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纪寒星逐字逐句听他背诵,检查有无错漏,神情十分认真。李顾把糖果剥好了,送到他嘴边,纪寒星乖巧张口从他手指间衔走了那一小块糖。对他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来。
不可说
李顾在办公室里跟人谈生意,他的座椅极软,是容易让人坐着坐着就躺下去的类型。李顾却总是保持着良好风度,脊背笔直地挺着,八风不动,像某种挺拔的建筑。对方打量他一眼问道:“李总以前当过兵?”
“没有,”李顾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怎么有这个疑问?”
对面人说:“我外公原先当过兵,坐姿就是李总这样儿的。老早时候坐楠木椅子把背挺得笔直,后来家里换了软沙发他也总是正襟危坐,到哪儿都是这样。他说这个就叫气劲儿。”
李总笑了笑:“习惯了。”
对方恭维:“那李总的家学一定很好。”李顾轻轻摩挲茶杯把手,眼里一片温和,他哪里来的家学,他小时候是个没爹没娘的穷孩子,这副不金贵的皮囊哪怕修炼出一丁点的好处和不一样来,都是因着受了教化者的恩惠。
送走客人过不一会儿,秘书说有人要来见他。
涂玉明搓着手,身后跟着一个头发剃得极短的人,新生的毛发软趴趴覆盖在头顶上,看起来有些让人心软。那人见到李顾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涂玉明看他这样也是来气:“嗨,你紧张什么,你说要来我才带你来的,现在要躲哪里去?”
邵力抬起头,看向李顾,酝酿多时也没打出招呼,几年牢狱生活把他磨炼成了一个谨小慎微的人,连开场白也是察言观色的。
“好久不见。”李顾先开了口。
“是啊……好久了。”邵力对上他,没由来有些心慌。他比李顾大不了多少,当年也不过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穷孩子,如今李顾却像脱胎换骨,那眼神对上一眼就叫他心惊,不由自主落在了下风。邵力有些颓丧地想,他们早已经不是同一种人了。
如果邵力没有逃过中学时的那一节语文课,他这时应该想起弗罗斯特写过的那句话----“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不论今后想起来是走错了还是走对了,也都不能回头再选一次。
李顾看了他一眼,面上挤出一些温和之色,问道:“出来还适应么?”
邵力赶紧回答:“还好,玉明给我安排了住的地方,你给找的工作也好。”李顾收回目光,盯着茶杯兀自一笑。
邵力没有读懂,又怕李顾误会他来意:“我来是想谢谢你。”
李顾笑着摆手:“客气什么,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当年的事……”他刚开了个头,李顾打断,眼睛还盯着杯盏也没看邵力:“没什么好提的,都过去了。”
“是,是……”邵力附和:“星星…不,纪寒星,他还好吗?”
李顾盖上茶杯,手稍微重了一点,瓷器相碰,发出“碰”一声脆响。邵力心中一紧,李顾笑得仿若无事:“怎么又问我,你不是去看过他么?”
邵力尴尬:“我没,没进去。也没见到他……”
李顾拍了拍他肩膀,“出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吧。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或者让兔子跟我说也可以。”
涂玉明送走邵力回来,坐在李顾办公室里灌了一大口茶,李顾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他今天为什么来?”
涂玉明老实道:“他想见见小纪老师。”
李顾轻哼一声,露出真面目来,“想都别想。”涂玉明嫌弃他:“你说你装得人模狗样,遇到小纪老师的事情心眼小得跟针鼻子似的。”
李老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坦荡荡一脸贱意:“你说得也确实没错。”
涂玉明:“你怎么打算的?”
李顾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神色:“实话跟你说吧,旁人老说我脱胎换骨,变成一只金凤凰从山里飞了出来。但我自己知道,我不是那种好鸟,我胎里来的就是这样的不君子的小人秉性,我可以做个克制得体的人,可但凡有人想做一点对他不利的事,我随时也可以撕掉这层西装皮,握起拳头去跟人拼命。”涂玉明看了他许久,感叹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唉,你,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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