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很简单,他怕叶祺把自己逼死了。
有种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却没有什么分寸,让人担心他的生命安全。
不过这种行为倒是阴差阳错地博取了何嘉玥进一步的欣赏。本来就是个半聪明半糊涂的姑娘,这下被盘尼西林一点小温情戏码套得更死了。叶祺有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也会从书本里抬起头奉送他一个巨大的白眼:捡了这么大便宜,怎么还好意思卖乖。
大半个星期混下来,店主小姐都开玩笑说要给叶祺发工资,按他这驻店时间都快赶上店里的助手了。这里没有人真正认识他,常客们到了凌晨会聚成一桌少玩几盘桌游提神,哈哈一笑连时间都有滋有味起来。
日子没了谁不是过呢。叶祺把书重重一合,趴在桌上昏然入睡,筋疲力尽,可一颗心还是浸泡在酸苦的液体里沉沉浮浮,不得解脱。
他相信,这只是因为时间还不够长。
南京,陈飞家的红砖小楼。
周末照例在这个钟点踏进家门,陈飞妈迎到门口的时候手里拿了张明信片,笑眯眯地:“陈飞啊,你弟弟寄过来的。”
他不是上周一才去的英国么,怎么会这么快明信片就到了。陈飞放下只装着寥寥几件换洗衣物的包,接过来一看,果然有个国际特快的邮戳在上面,哭笑不得。
小时候陈飞的父亲就是怕陈扬性子太急往后要误事,这才力排众议让他军人家庭出身的宝贝侄子去学什么修身养性的书法。结果他还是这样,自己寄个明信片都等不得,真正急性子。
初衷没完成,但成效还是有的:陈扬的字是很难得的那种漂亮,舒展而流畅,软笔一手柳体,硬笔就是字帖般标准的行楷。
陈飞:
我在伦敦郊外,同学家的农场附近。这里完全是我们当初想象的样子。可惜你出国须层层审查,否则真的应该亲自来看一看。
出门在外,惟愿家中安好。劳烦你多加照顾,多谢。
陈扬
二零一零年一月
翻过来就是伦敦郊区的如画风景,陈飞扫了一眼自己袖口的军绿色,苦笑:大概真的很难亲眼去看了。还好陈扬有了一回良心,没向他细细描述,还算顾念他小小的嫉妒。
陈飞当然不知道,这套明信片一共有三张,一张陈扬寄给了自己,一张给了他,还有一张却被匆匆藏进旅行背包的最深处。
因为那上面留着陈扬下意识写下的开头:
“叶祺:”
然后,陈扬就再也写不下去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简直想质问上帝,他为什么会挑出自己最喜欢的那张,顺手就写上了叶祺的名字。
上帝但笑不语。
第八章 长夜深沉
周末,叶祺居然回家了。
他那个家最多一个月回去一次,纯粹为了打扫卫生,因为根本没人住。父亲另有家庭,母亲远在瑞士,房子里到处是昔年生活的遗迹,活像个历史博物馆。
人的成长历程中,很关键的一步就是将安全感的来源从父母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完成之后其实家这个概念会渐渐淡化。但叶祺是个非同一般的矛盾的人,他有多独立就有多恋家,他有多寡情就有多温情……在外部世界过得一塌糊涂之后,他还是会想着回到这个空荡荡的地方,擦一擦家具上的灰尘,给他的珠江立式钢琴打蜡。
大一的时候每周回家,那完全是因为答应了带他多年的教练,要在周末的时候去会馆帮忙指导下师弟师妹。空手道相对来说还不算剧烈运动,只要准备活动的时候别跟着大部队傻跑傻跳就行了,反正教练对这个家长事先打过招呼的病秧子也没什么期望。无心插柳柳成荫,叶祺从小学时学起,竟不知不觉就考完了黑带,然后顺利地晋升为教练助理,时不时还能拿点小钱去买书和琴谱。
也许是大学里熬夜太多,酒精摄入量也没怎么控制,身体状况确实不如从前了。叶祺跟教练商量过后,频率基本降为一月一次,只是让自己别忘记而已。叶祺把包往沙发上一扔,人迅速砸上去,四肢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松,只留下呼吸系统忠诚地工作着。
这一次,他是真的想念殴打和被殴打的感觉,所以才回来。
男人通常会通过x和拳头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叶祺没有前者的客观条件,只能选择后者。他仰躺在沙发上,独自狞笑了一下,结果自己被自己吓到,伸手摸了摸脸,无语了。
瘫了一会儿,忽然想起u盘好像上午被谁随手扔了,于是爬起来翻腾。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叶祺这几天容易失控,直接倒着拎起来往地上倒----于是意态优雅地飘落了一张便签纸。
嗯?没印象嘛。
弯腰捡起来一看,靠,是陈扬的字,不知哪天见他抬手写了,觉得好看才抢过来收着的。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彼时觉得来日方长,真没怎么当回事儿,随手往砖头书里一夹而已。
叶祺愣了半天,捏着那张纸回了卧室,稳稳妥妥贴在了书桌上,用透明胶带四面封边。
我会一个月回来看你一次,平时尽量不记得你。就算向你赔罪吧,原谅我。
与此同时,陈扬在伦敦的街头闲逛,阴雨绵绵,满街神色平淡拎着长柄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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