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去抓牢他,像这样被狠狠甩开的次数倒是屈指可数。陈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叶祺已经抓起了方才教人急忙丢下的厚重画册,用力掼在地上,暴怒的声音也随之炸响:“滚!”
电光火石间,袁同学还是感受到了所谓“别为难他”的效力。好歹那本单手拎着都嫌费力的画册没砸在他头上,这就是万幸。
外人仓皇离开,叶祺退后几步靠在了衣柜上,一时连气息都是紊乱的。
陈扬的酒劲早已醒了八九分,凝神一听这呼吸声就知道不对:“你不能动气,小心……”
叶祺平静地打断他:“我联系不到你,家里电话没人接,你手机也关机。我担心你有事,所以急着赶回来。现在,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太多可以用于解释的话,临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层冷汗几乎是立刻覆满了后背,陈扬动了动嘴唇,终究没发出声音来。
叶祺苦笑了一下,带着那本画册很快掩门出去了。脚步声一路远去,然后是开门声,以及画册扔进楼道那边的垃圾桶时,发出的轰然巨响。
那是不久前叶祺送给陈扬的生日礼物,十几年前出版过便再无重印的典藏影印本。叶祺知道他心向往之,在私人会员制的书友会里不断托人去买,总算赶在他生日前拿到了手。
他从未见过叶祺丢掉镇静,更不曾领教这样容不得一点沙子的决绝。
陈扬一动不动地拥着被子,然后无力地把脸埋了进去。
叶祺没有离开家,他只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陈扬醒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当晚等到午夜他也没有回来。
白天早早出门,下午上完课后便无所事事起来,叶祺按平日的习惯去了市立图书馆。他和阮元和都钟爱整栋楼采光最好的那间阅览室,因为拐了太多弯才能到,通常知道的人也少一些。果然那家伙还是在的,独自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翻书,见了叶祺只不过点一点头表示看见了。
过了一会儿,欢宜居然拎着个电热水壶来给元和的茶杯加水。
若是以往,这样的恩爱看在眼里也就当没看见了。叶祺听着那杯子逐渐被兑满的声响,忽然觉得一阵刺心:“馆藏区还能用电热水壶?”
元和抬头看看他,坦然一笑:“职务之便。”
昨天刚千载难逢地发过火,今天又失了常态。叶祺推开椅子,默不作声地往外走,连一贯能觅得安宁的图书馆都待不下去了。
冷静下来之前,他不想再见陈扬。那么还能去哪儿呢,暮色四合,城市里正万家灯火,开着车四处闲逛的感觉格外冷清。在叶祺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把车停在了酒吧的对面。
共同生活多年,陈扬的朋友也成了他的朋友。老板惊讶地瞟一眼他手里的车钥匙,笑着问:“怎么,到我这儿来还开车?”
“本来没想来的。”打工的小伙子朝这边走过来,叶祺随意地挥挥手:“绿茶威士忌。”
老板依然是那副万事不上心的腔调:“你们两个啊,都是越来越妖孽。这孩子次次看到你都两眼发亮,调酒的劲头都不一样了……”
叶祺重重地叹了口气:“抱歉,我没心情开玩笑。”
他和陈扬常常相携而来,几乎成为这里散发着理想化光辉的一对神人。老板一边享受着陈扬那儿进货的折扣,一边还占着他们这活广告的波及效应,自然经常陪着说说笑笑,不忙的时候索性跟他们坐在一桌边喝别扯。叶祺的性格他也清楚,这样的重话是从来没说过的,眼下一听不免觉得稀奇起来。
“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叶祺拿起刚送来的酒杯,原想抿一口就放下的,听了这问题直接改了主意,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
有意义的谈话到此为止,叶祺开始一心求醉。喝到实在不耐烦了,本来拿在人家手里一杯一杯倒的烈酒被他整瓶要了过来,老板看不下去便过来半真半假地拦:“我这儿可只收现金,你带了多少就敢这么没头没脑地喝?”
叶祺看也不看他:“下次进货的时候,你去跟陈扬算账。”
老板无语至极,只好自己掏出手机躲进洗手间,借着一点清净给陈扬打电话。那边急匆匆拿了备用钥匙过来开车,叶祺却冷冰冰说“想一个人走走”,连安分地坐进车里都不肯。
陈扬点点头,目送他离开,转身便有些丧气地问老板:“他到底醉了没有?”
“没有。刚才我们这位痴情的小朋友担心他喝过头了,往他酒杯里加水,他扫了一眼差点把人家孩子吓哭了。”
陈扬顺着老板的指使,用目光找到了那个眼圈有点泛红的孩子,然后毫不心软地扔给他今晚第二个恶狠狠的眼神。
孩子手下正调着的那杯血腥玛丽,后来成了纯番茄汁。客人哭笑不得,跑到吧台前要求换一杯的时候还不忘调侃老板,你这儿什么时候改成鲜榨果汁吧了。
这些都是后话。不久之后,当老板黑着一张脸说把这事给陈扬和叶祺听时,这一对怪物还毫无形象地捶着桌子在他面前笑。然后他们付了两杯血腥玛丽的钱,喝了两杯番茄汁,全当是给可怜老板的迟到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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