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夜,陈飞这个长子奉命出去点鞭炮,顺便把脸色略有些发白的叶祺拎出去“帮忙”。往年这陪酒的任务都是陈飞的,或者陈扬与他分担,这回总算有人来挡在他前面,结果陈飞还打心底里不好意思了。
桌边,陈嵇那张端了一辈子的国字脸上喜怒不明,晃了晃酒瓶子,对陈扬说:“我倒没看出来,这小子量还不错。”
“……是,他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这样。”
老爷子放下筷子,看着他:“你们才多大的人,说什么年轻的时候。”
一丝笑容都找不出,陈扬悬着一颗心接话:“伯伯说得是。叶祺他以前喝得胃出血过,能不能……容他缓上两天再陪您喝?”
“真出过这种事具体是怎么样的,说给妈听听。”好歹陈飞妈还坐在边
上,气氛僵了半刻便被转移了话题。
“就是那年他们分手后没多久,陈扬出国去找死了,叶祺就自己在家喝出了胃出血。他住院那阵子,我和陈飞一起去看过一次。”沁和难得说出“找死”这样的词,不动声色把叶祺的行径提升到了某个与陈扬相似的高度。
陈嵇忽然抬眼,问:“你们两个还去看过?”
“陈飞……跟他关系本来也不错,再说他也是我哥的好朋友。爸,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沁和脸上有点发烫,掂量再三还是咽下了本来想说的下半句。
看这个态势,“爸,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显然比“爸,反正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合适得多。
陈嵇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就跟陈扬一样,都是仗着年轻,胆大妄为。”
但终究是把剩下的大半瓶酒放到了桌子下面,不准备再喝下去了。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陈飞倚在门边,借着房间里透出来的微光找那一大串鞭炮的引线。叶祺在一旁笑着揶揄他:“连年糕都在里面,天寒地冻的还让你出来弄这点声响。真委屈你了,哥。”
陈飞凶恶地瞪了他一眼,稍微压低了一点嗓音:“我这是让你抓紧时间醒醒酒的,你还有心思嘲笑我?!你想吐赶紧找地方吐,厨房里有沁和准备好的浓茶,我一会儿去倒一杯给你。”
“还是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喝到这份儿上,我喝白开水都像五粮液,浓茶管什么用。”
看这人还挥手挥得挺潇洒,陈飞不由笑了:“行啊你,到底有多大量”
军区大院养狗成风,远处院子的鞭炮一响,大年夜里顿时带起一片犬只的狂吠声,还有孩子们依稀的欢笑。叶祺仰头看了看夜空,轻声回答:“按理早该晕了,但今天心里有事,越喝越清醒。”
“你们的事,我爸跟我明说过不会过问。我小婶那儿已经表过态了,还有点生疏是难免的,你也
不能操之过急。”
叶祺想说些什么,但陈飞正好点燃了引线,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
铺天盖地的烟尘里,陈飞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拍:“你可千万别说陈扬应该带着自家女人和孩子回来过年,别说他了,连我都想打你。每个人都跟别人天差地别,走的路也没必要一模一样,这还需要我在这儿跟你浪费口舌么。”
“我还……不至于那么矫情。”叶祺犹豫片刻,还是勾起了唇角。
“那就行了,进去吧。不管谁为难你,就当是……”
叶祺打断他:“就当是赎罪。哥,真的谢谢你。”
陈飞认真地凝视他片刻,继而笑着一把将他推进家门:“还是矫情。”
年初一,叶祺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周边的陈设仿佛从时光深处涉水而来,他撑起身子环视了一圈,慢慢反应过来:这是陈扬住到高中毕业才离开的房间,十几年前他也曾借住过几晚。
理所当然地头痛欲裂,临睡前陈扬给他喝了什么,对他说了什么,叶祺一概是不记得了。
晚起的人自然心里有愧,走进餐厅里先遇到的是早就起来料理家事的沁和。
“……姐,新年好。”
“沁和姐”这个称呼远比“嫂子”要亲切得多,叶祺也已经叫过了不少年,所以改口叫陈飞
“哥”的时候并没有跟着改过来。
“嗯,你也是。桌上有一碟萝卜酥,我一会儿再给你下碗面。”沁和回过头看看他,发觉还算齐整:“昨天多亏了你,陈飞陈扬都没醉,真是难得了。”
叶祺依言去进食,在桌边却碰见了两位坐在那儿的老太太,不由有些尴尬地停下了。
“站着干什么,坐下来吃啊。我们家年年初一都有一两个醉鬼要晚起,不要紧的。”
陈飞妈笑语晏晏,叶祺心里又多了几分感激。一边陈扬妈也没露出多少不悦的神情,只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坐下,而后便继续去说刚才的话题。
几块萝卜酥送下去,胃里终于觉得暖起来了。叶祺抬头等了一会儿,等这二位说完了好几桩家常才开口:“妈,伯母,陈扬人呢?”
“他一早就牵着你们家那狗出去了,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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