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略带讶异地望向他:“另谋高就了?”
钧彦的眼神有些复杂,但终究保持着客气的距离感:“就算是吧。我的博士导师问我想不想回去做他的研究助理,学校也可以给我物理系讲师的职位。”
“那真要恭喜你了,指导你那位骄傲的老头居然不声不响地承认你了。”
抛却所有其余的纠葛,叶祺这句恭喜绝对真心真意。沈钧彦的导师在业界声望极高,极少愿意公开承认学生们的学术能力,看来沈钧彦将是他亲自开口召回麾下的第一个亚裔博士了。
叶祺和沈钧彦都在回避一个明摆着的事实,那就是他学成后选择回国时,多少有点为了叶祺的因素。文科本来出成果就慢,大家在国内的大学里每年都只需要写点无足轻重的东西,有幸在核心期刊上发一下当然最好,没发也不甚要紧。但对于理工科而言,这样松散无效率、官僚气息浓重的环境绝对是不利于长期发展的。钧彦也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读完了本科才去了英国硕博连读,按理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
当初他答应了回上海任教,同期的博士同学们甚至开玩笑说他疯了。他说他想落叶归根,但实际上那是叶祺一贯的思路,跟他本身实在没什么关系。
如今两个人也散了,他也该回归人生的正轨了。平心而论,叶祺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终点。而沈钧彦理应鹏程万里的学术生涯,应当才刚刚开始。
他沉默了一会儿,钧彦就又开了口:“不准备说点‘一路顺风’之类的话?你不是一向滴水不漏么,不说就不是你的风格了。”
“嗯,你一路顺风。”叶祺故意做出最平淡的样子来,然后才笑着向他提议:“怎么说你我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临走前我请你吃饭吧。”
钧彦心底一震,慢慢从“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七个字里咀嚼出几分难以言明的苦涩,顿了顿才笑着应了。
“好啊,到时候给你电话。”
这一整天陈扬除了买菜就呆在家里没有出去。可能叶祺的懒洋洋本质上是一种传染病,连一贯兢兢业业的陈扬都开始不思进取了。
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原本鞭策着他力争上游的,对钱财的渴望淡化了。叶祺基本不把钱当钱,钱多就买点可有可无的东西,钱少不买就是了。换句话说,陈扬挣得再多在他眼里也只是个数字,是他在外面自己玩儿的玩具,跟现实生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管哪个男人,被心上人老是灌输这种理念之后,肯定会变得不思进取。
年糕渐渐对户外活动的时间有了更高的要求,陈扬在日落时分牵它出去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在电梯门口遇上了叶祺。电梯是独门独户的,出去了直接对着家门,因此叶祺对着那衣帽镜就开始解羊绒大衣的扣子,一面动手一面随意地问:“前段时间你单独见过我爸?”
“嗯,他约我出去谈一谈,我觉得不应该不去。”
叶祺揽着他一起进门:“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跟他能相互谅解?”
陈扬坦然相告:“是啊,我自己没有孝敬父亲的机会了,总不想看到你以后也追悔莫及。”
一旦提到已故的陈然老爷子,这气氛终归有点沉闷。叶祺抬手摩挲着陈扬的背脊,轻轻叹气:“其实你不说,我也觉得我爸没那么可恶了。他年纪大了,我又常年不在他身边,能有个小女儿让他高兴高兴也好。”
前几个月还提都不能提,这会儿怎么突然就替人家着想起来了。陈扬疑惑地从他的拥抱里退开一点,自己在摆好了晚餐的桌边坐下来:“你今天又见过你爸了?”
“没错。他也打电话约我,我也觉得不应该不去。”叶祺把一块跟青椒一起炒出来的猪肝送进嘴里,咀嚼的间歇把话接了下去:“他一张口就问我过得好不好,问我跟一个经商的人在一起能不能过得惯,所以……”
想了想,他露出些许唏嘘的神情:“所以我看出来他也老了,没有以前那么固执了。”
“经商的人怎么了,你爸对我的印象不好?”陈扬体会到了一种陌生的,毛脚女婿见老丈人一般的纠结感觉。
叶祺用筷子尖叉起清汤里的鱼丸,看准了陈扬开口的时候迅速塞了进去:“事实上他对你印象很好。你是第一个他没有称之为奸商的商人,恭喜你。”
“……为什么呢。”陈扬甚至等不到自己把食物咽下去,匆忙提出了一个叶祺觉得有点好笑的问题。
于是他决定言简意赅地解释一下:“因为你就是你啊。你是我认定的人,我爸怎么会看你不顺眼。”
“诶对了,上次我单独见他的时候,他好像没什么挣扎就认可我们的事情了,还让我们好好过下去什么的……”
叶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其实,我一直怀疑我爸是双性恋。”
陈扬被嘴里的菠菜狠狠噎了一下:“你说什么?!”
“至于这么惊讶么。”叶祺抬眼看看他,把桌上盛了柠檬红茶的玻璃杯推过去:“喝口水,缓一缓。我觉得他对自己的取向还是比较诚实的,他跟我妈恋爱之前一直有一个关系很暧昧的……额,就算是朋友吧,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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