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真相?”
安得蒙突然住了口。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身,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之中。
他没有开车,我不知道他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离开的。
第二天房东太太开门,发现《叶芝诗选》放在门廊的石台阶上。不知道是安得蒙走得匆忙落在地上的,还是他中途又回来了一趟,把书放在我门前。
不管是哪个原因,现在的我都不可能再知道了。我已经失去了最后一次问他的机会。
上午阿诺德笑眯眯的来帮我包扎。
“加西亚先生说你手脱臼了。”他幸灾乐祸:“听说是泡妞被打了?”
“我是英雄救美。”我闷闷不乐。
阿诺德用碘酒和棉签给我伤口消毒,哼着小曲:“哟,真不错,你的眼睛得肿一个星期。”
我脱臼的手被用绷带吊起来了。
“加西亚先生处理得很完美,三周后可以复原。”
我问他:“你不是心理医生吗?”
阿诺德扶了扶金丝眼镜:“小艾伦,心理医生也是医生啊。”
这件事情就这样告于段落。因为即使它告于段落,战争也会把它从生活的舞台上清扫出去。
安得蒙是对的。
1939年的春天过去了,夏天又过去了,没有人相信战争会到来。
夏天是的毕业典礼隆重而盛大。
最后秋天温柔而残酷的来临。
9月1日,德国打破慕尼黑协定,入侵波兰。
9月3日,我们向德国宣战。
然而战争只存在于广播里,我们切身感受到的只有通货膨胀和经济衰退。
德国切断了我们海上供给线,他们的潜艇在海上袭击我们的货船。
宣战后两个月,房东太太开始向我抱怨方糖太贵,一杯咖啡只能放一小块。
汽油限量供应,街头私人汽车渐渐稀少起来。
我开始四处找工作。但是街上都是失业的人,一脸灰暗绝望。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很多穿黑衣服的人在游行。游行队伍浩浩荡荡,每个人都举着血红色万字旗帜,唱着纳粹党歌。
不小心撞倒了其中一个人,赶忙道歉。
那个人严肃的看着我:“纳粹主义万岁,英国万岁!”
我拉住旁边的行人问:“他们是谁?”
“黑衫军!英国法西斯联盟!”被我拉住的人一脸惊讶的回答:“你竟然不知道?他们要求跟德国谈判议和……”
露波丽咖啡店的老店经常叼着卷烟跟来往的客人抱怨:“都是犹太人的错。要不是犹太人大量给波兰投资,我们怎么会向波兰做出战争担保?犹太人几年前就搞垮了德国经济——顺便说,我个人对希特勒没有偏见。”
那些日子里,政治动荡,谣言四起。谁也猜不到一年后的情况,甚至对纳粹保有希望。
而我的安得蒙,在离我非常遥远的地方。
林顿告诉我,击沉我们运输船的德国潜艇使用的密码系统是“迷”。
林顿现在是一号办公室负责人。他破天荒在工作日来剑桥,在国王学院的草坪边把我拦下来。
“没办法嘛,加西亚先生秘密出差去了。”他把我拉到路边的长椅边坐下,眼睛亮闪闪的:“艾伦,我独立破译了‘蓝莓’!我突然觉得没有你我也能独当一面的哦。”
“我记得这个意大利的a级密码。”
“加西亚先生亲自判定的a级。”他说。
“那下次你别再来找我了。”我瞟了他一眼:“有钱吗?我没钱去酒吧了。”
他不情愿的掏口袋:“去酒吧干嘛?”
“泡妞。”我打了个哈欠:“不给下次就别来找我帮忙。”
林顿嘟哝着给了我几张钞票。
其实我不是去泡妞,只是最近习惯每天带一份报纸找一家人少的酒吧,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取出笔和草稿纸演算。我喜欢听酒吧窗口悬挂的风铃,它们在微风中的声音轻柔动听。
除了找工作,我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的“迷”上。
我不知道它是谁发明的,不知道发明者是谁,他把密匙藏在那里。
我只知道,如果我和安得蒙是天才,那么“迷”的发明者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但是现在最便宜的兑水杜松子酒一杯都要十个便士,我手上的确很紧。
安得蒙不在了,我没有探讨的对象,只有一个人默默演算。以前我习惯于给他提供各种各样的思路让他验证,当我真正必须自己验证时才发现,计算量大得真是变态。
没有安得蒙,我不敢相信自己能破译它。
战争开始之后,阿诺德就没有时间鬼混了。即使他偶尔有时间去樱桃酒吧找女人,我也没有时间陪他去,连小屁孩的数学补课都一推再推。
十一月的一个上午,这只狐狸竟然有空把我从酒吧里拎出来,质问我为什么没去给他表弟补课。
“为了英国人民。”我笑着跟他说。
阿诺德不信任的眯起眼睛。
“我在写论文。‘群论’——你知道的。”
“一篇论文你写了很多年……那是什么鬼意儿?”
“你不会感兴趣的。”我有点不耐烦:“置换群,对称性……我在写一篇关于它深入运用的论文。”
等等?
群论?
这就好像你满世界找灵感,其实灵感女神正坐在自己家起居室里喝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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