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易容中最弱的一环,他自己也知道。虽然潜心钻研了很多年,虽然声音已经可自由的抑扬顿挫或沙哑或清亮,但这眼,却总是照比其他地方差了那么一点点。
见老白成了闷葫芦,开始乖乖喝茶。言是非的心才多少放下来点。他盘算着,回头有机会定得好好抽打那人一顿,明明是要命的雪狼,非当人家是无害的小白兔。眨巴着眼睛从头到脚的瞅啊瞅,都快给人瞅出花儿来了。要不是温浅全部心思都放在别的地方,就老白那个瞧法,招来狼只是时间问题。
老白自然听不见言是非的心声,但不经意见瞄到那家伙嘴角微动隐隐还有磨牙声,就知道铁定又腹诽自己呢。他觉得挺冤。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和江湖客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见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杀手虽见过的不多,但道听途说也大致能描绘出了模样。温浅这般的,确实完全在意料之外。不是说长相,更重要的是他给人的感觉,温和得就像山上初消的冰雪,凉凉的疏离中却带着微熏的和煦,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刚刚好的程度。如果他拿的不是利剑而是书卷,老白会绝对相信他是个书香门第的少爷,且是让上下丫头都倾心仰慕的那种。
大厅忽然安静下来,原来是柏家两位少爷出来了。
之前老白做过柏老爷子的生意,虽然那时候他的两位公子才刚刚成年,可模样至今仍记得。有意思的是,两位公子的眉眼大都继承了自己母亲的模样,倒没半点像柏老庄主。大公子柏谨是正房的儿子,他的母亲曲瑾曾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可惜红颜薄命,生下柏谨后身子日渐衰弱,次年就去世了。但在柏谨英气十足的眉眼上,仍多少可见那位夫人的风采。二公子柏轩比柏谨略高些,却有些男生女相,并非不好看,而是好看得过了头,凤眼似能把人的魂儿勾出来,可惜美则美矣,落到男人脸上终有些许说不出的违和。他的母亲慕容萱原是江南名妓,很多王公贵族江湖豪客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听她抚上一曲,柏老庄主成亲没两年就把她又娶进了门,次年柏轩出生,第二年慕容萱就出了家,到西南慧云庵做尼姑去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旁人自是无从知晓,只知这十多年来,柏家便一直再未添女眷。
“在座各位同道朋友不远千里赶来为家父送行,在下代表整个翠柏山庄感激不尽。我想家父在天之灵,如若知晓有如此多的江湖兄弟前来祭奠,也定会含笑九泉。”说罢,柏谨从下人手中取过斟得满满的一杯酒,手腕微微一抖,酒洒落地面,“父亲,孩儿给你送行来了。”
厅内众人,也齐齐的将手中酒洒落,敬给了逝者。
其间,老白将目光投向二公子柏轩,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模样和当年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眉宇间的那丝轻佻和至始至终都挂着的漫不经心,都如出一辙。随意的跪在灵堂一侧,偶尔还浅浅的打个哈欠。
祭奠自己的父亲,也这般不上心吗?老白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有些不舒服。一想到自己的玉佩是带给这样的家伙,就有些气不顺。
不过很快老白又想开了,既然柏老庄主拼了命的也要把玉佩传给这小儿子,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或许还有什么是自己这个外人看不透的。
第一杯酒开了席,之后柏谨也跪过去,与柏轩一起给父亲烧纸。七净大师端坐灵堂一角,带着众僧开始念起了往生咒,一声声木鱼,敲得人心情无论如何也飞扬不起来。
堂下的众江湖客似乎也没了什么好胃口,一个个都安静的杵着,那筷子是再也伸不出去了。
诵经开始后不久,帐房就将来客登记时收取的悼念信封一大后摞搬了上来。帐房于灵堂一角跟七净大师遥遥相对,开始一封封拆信,诵读悼词。
来这里悼念的,都是或多或少与翠柏山庄有交情的人,字里行间也尽是对柏老庄主的敬重和缅怀。
“……余多年前尝与柏庄主一叙,相谈甚欢直结交为异姓兄弟,后又多次得兄长相助……”
“……世人皆谓,大义者,不以私利为先,不以私情为首,不以……”
“……柏兄殁,江湖恸,风乍起,雨骤至,悲从中来,寒梦惊醒,再不能……”
温浅敛下眼,认命似的轻轻叹口气,生意铁定是砸了。就目前状况而言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老白已经来了且已成功混迹于众人之中;其二,老白压根就没来,至于玉佩呢,也许是托别人带来,也许是压根就不准备送了。玉佩下落如何温浅不感兴趣,他的任务是杀老白,限期九月初九之前,因此,无论是其一还是其二,他这笔买卖算是泡汤了。
柏谨还在烧纸,一派孝子贤孙的温敦,与找自己谈生意时的狠烈判若两人。温浅夹了块怪味鸡放进嘴里,酸甜苦辣咸麻香,就像在嚼着江湖。
大多数人的悼词都书写得繁复冗长,老白听得实在有些困,回过头却见温浅吃得正香。老白觉得这个人对什么似乎都看得很淡,有那么点无欲无求的味道。比如此刻,他明明连自己的影子都没抓到,却吃得开怀。不是认命的那种颓丧,更像无所谓的坦然。
老白觉得有点馋了。他的毛病不多,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胡吃海喝而自己不动算是醒目的一条。狼抓狐狸,饿狼都不急,后路早已铺完的狐狸更不急。耸耸肩,老白也开吃。
偶尔筷子碰上了筷子,两位食客还有礼的相视而笑,有礼避让。
再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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