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气,弘曕心情反倒轻松起来,“怕什么,我又不是左撇子。”
看他那只扎了白布的伤手,肃浓轻叹口气,“这也不怪你,我的确做了傻事。旁人看来,这里头大有好处可捞,可唯有我知道,团练新军是副担子,真要压到肩上了,才知道它有多重。”
“大哥……”弘曕不解,迷迷茫茫的望着他。
“李大人走得太急,我跟他还没商量出谁来继任。当时项怀宣已经上书请命,如果没有李大人的意愿,团练的事儿八成是落到他头上。此人心术不正,新军到他手里就毁了。我实在没辙,就冒李大人的名,写了道折子,反正他的字我已经临的八九不离十,章子又是现成的……”
听肃浓将事情娓娓道来,弘曕惊得慢慢张嘴,半天忘了合拢。
“这是我写的第二道假折子,要砍头的话,已经砍两回了。”欺君大罪,生死之事,他本人说的轻松,旁人却足以吓个半死。
弘曕忙去检查门户,确认周围无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大哥,这事儿再别提了,我就当不知道,你也千万别说漏嘴了。”
“行,但若再遇到些闲言碎语,你也不能动不动就拔刀砍人了。”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哥俩儿相视一笑,算是终于解开心结。
然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世事总是如此。入冬后,反贼步步逼近,吞下整个安徽和大半个江西,随后在金陵建都,号称天京。消息传到京城,皇上大怒,即刻下旨,要弘曕领兵收复失地。
弘曕这边,兵倒是练得差不多了,八千人马整兵待发。但他首次带兵,虽说手下也不乏干将,但总归还是有些心虚。
“还记得你留洋归来,刚到家时说的话么?你说你想当个武将上阵杀敌,这不机会来了……”絮絮叨叨说了些鼓励的话,一瞬间,肃浓觉得自己好像送夫出征,颇有些好笑。
于是他想起一件事,“该把罗茵接过来。”
“这是为何?”弘曕一惊,脸都变了色。
“她可以给你求个平安符什么的,搞得我现在送夫出征,嘴皮子都快说破了。”肃浓的这句玩笑,让对方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了些难言的甜蜜来。
“大哥,我上了战场,说不定没法活着回来……”
“别乌鸦嘴。”肃浓忙打断他。
“你先听我说……”弘曕想笑,却有点笑不出来,“我不是怕死,只是有件事情,如果我死了,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肃浓满心困惑,但想了想,最后还是道,“那你还是别说。”
好在新军首战告捷,在安庆附近小赢了一场,剿敌一百余人。新军里头大部分人是头次打仗,有这个成绩大家都高兴坏了。弘曕重赏了几个有功的,又交代伙房给大家加菜,还开了几坛酒。
“赢了是该庆祝,但喝酒容易误事,是犯了军中禁令的。”肃浓见状,在旁边提醒道。
弘曕却不以为然,“凡是有例外,反贼尚不足惧,一点酒水怕什么?”
肃浓没有坚持,也无意泼他冷水。但接下来的几仗,便给了弘曕十足的教训。新军围攻安庆,被敌军从侧面伏击,大败而归。后来又在水战上吃了败仗,二十艘战船被击沉,水师损失过半。
屡战屡败,让弘曕痛不欲生。肃浓亦伤心绝望,他在李或勤病中接手团练事务,参与筹备了各个环节,如今几场败仗下来,新兵水陆两军均受重创,局面残破凋零,让他如何不心痛。
好在肃浓为人豁达,伤痛过后尚能收拾心情,着手重建,但弘曕却持续消沉,大有一蹶不振的迹象。
有消息来报,说湖北巡抚项怀宣上书弹劾弘曕带兵不力。于是肃浓星夜代拟了一份折子,上写屡败屡战为他开脱,侥幸得免。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朝廷随即下了一道旨意,命弘曕年底拿回南昌,否则两罪并罚,概不宽恕。
南昌一役是生死之战,于是肃浓呕心沥血,补齐了兵力和军火。临战前,他去找弘曕,见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便叫人送了热水毛巾来。
“怎么你还会这个?”见肃浓拿了剃刀要给他刮脸,弘曕大吃一惊。
“以前见了好玩,缠着路边的剃头匠学的。”肃浓笑答道,低头观察刃口,看它够不够利。“不过手艺一般,还没出师,你要不要试试?”
弘曕听完便抬起头,示意他动手。
剃刀在脸上游走,就算用热毛巾敷过面,软化了胡须,依然能听到刀刃刮脸的轻响。还有就是对方的手,温暖如玉,轻托在下巴处,让曾经的意乱神迷又卷土重来……
正自出神间,弘曕忽觉脸上刺痛,随即听到肃浓惊呼,“糟糕,刮破了,还是不成,我去找人来。”
“不用。”弘曕忙拉住肃浓,抬了抬下巴,“接着刮。”
肃浓用手巾捂在伤处,又打开了给他看,“这都流血了,还是换个人来吧,我手太生。”
“不行,我想让你刮。”弘曕望着肃浓道。
肃浓无奈,只好脱了外衣,撩起袖子,打起精神来继续。
顺着袖口往下,弘曕隐约看到他手臂的一条伤疤,颜色不深,但横亘在细白的皮肤上格外触目。
“这是那时候被捆出来的?”弘曕头一偏,又被割了一道。
肃浓倒吸一口气,忙丢了刀,凑近了看伤处。弘曕心思却全不在此,一把抓了他手腕,推起衣袖,一道浅褐色宛如长虫,张牙舞爪绕在玉似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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