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去东门那路早市去转,那时夜长昼短,天麻麻黑,人脸都看不清楚,只听他们说话,讨价还价,家长里短。什么都不买,就是热闹一阵就回去了,回去坐到下午他才开始忙——他想把下一年的学费和伙食挣出来,多接了一个工,年尾了,这城市里不少家户要清整房子,都不想自己动手了,花点钱找人来扫,自己在旁边立着看,指点指点。叶凉他肯花力气不打折扣,少言少语不会争,给多给少都不嫌,人家就热看他,介绍着让他去,活儿倒是不少的。他算了一下,除掉给家里寄的,自己的伙食,平常的一些零散小用,存五百多六百该是可以的。好好干,明年九月就可以不用向家里要了……
叶凉盘算着往宿舍左边的车棚走去。他有辆自行车了,是明年要毕业的一个学姐送的,那学姐在家那边把工找好了,年一过就直接过去上班,学分是修完了的,论文提前交了,就等答辩的时候才回来,用不着了,就送他。他爱护着呢,找了机油把每个结口都抹了好几遍,放也专门找遮阳避雨的地方放,一般时候还不太舍得骑,只是雇主家里实在远得没法的时候才蹬上它。
粉红的女式二十六寸,配上叶凉,怪里怪气的。他打扫完,已经是晚上8点多9点光景,骑着车穿过那条中心街的时候,寂寞突然就来了,是让周围的热闹给衬的,尤其看不得那一家大小抱的抱牵的牵团团圆圆的样子,一看,家的味道就要往他身上发,挡都挡不住。他低着头快蹬一气就过去了,回到宿舍,10点。把中午剩下的一点菜和馒头泡在开水里吃下去。累了。想洗洗就睡。他先拿了几张旧报纸过去把那水房透风的窗缝糊好上,糊完了再回去抱衣服,进房的时候看见一个人斜在左边的床架上,背影而已,就吓他好大一跳,定定眼把人看清楚了“学长……”
雷振宇正翻着架子上的书,听见叫,回过头来就把叶凉给看到了“怎么?没回去过年?”
“嗯……想趁这段时间挣点钱……学长也是……没回家?……”
“家是要回。不急。你哪,钱什么的……千金难买一回圆,真不回去看看?”
“……”他把叶凉问住了,不懂怎样能答得圆满。
“行了,苦处谁都有,不好说就不说罢。”
然后话就移开了。
“我看咱专业大一这一层楼就剩你一个了,大儿大三也差不多,想洗澡搓个背都找不着人!刚去了趟西边,一个星期,满天满地的沙,人都跟土一般模样了!又缺水,想洗都没地儿洗,臭着回来,体重见长——让泥巴给粘的!沾上宿舍我就满世界的找,看看有没熟人跟我一块儿,照应照应。转了一圈,点儿真背,人都回完了,正要转回去,你这屋亮了,我就进来等,得,快跟我过去吧,人家十一点停水!”
“……学长……学长……我、我水都提好了……”
“走吧!老在水房里洗,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天时!冻感冒了花钱不说你家人该挂心了!”
叶凉正给“家”缠成一只茧,这种话哪里禁得起,心里软得不行,茧上裂开一道小口,乡愁哗哗流出来,抗不住了。
“再说现在人走得都光光的了,又是这点上,我跟你保证——进去以后人不会超过五个!走吧,权当是帮我个‘痒疯子’的忙!”雷振宇边说边上去替他收,收衣服,收桶,收毛巾,收肥皂,收完人他就拖着走了。
一闪眼的工夫雷振宇就把两张澡票交到门口大爷手上,早就买好了的,要不然快也不是这种快法。叶凉扁着脸,几次想走出去问问他能不能退一张,动都还没动就给雷振宇一句话给泼了“交出去的澡票就不能退了,你没看见他旁边有个盛水的盆子啊?票往那里一扔就泡化了。”
五毛钱,那还给他好了……叶凉想。
嘴都还没张又让雷振宇一句话堵在喉咙里“人不多,你看看,连你连我才五个,那几个都快洗完了的。这也没什么,不就是洗个澡吗?干吗弄得那么别扭!行了,大方点儿,我先进去打肥皂了啊,等会儿帮我个忙,把那几十斤泥给我剥下来!”说完人就溜溜几下扒干净,进去找个水大的喷头站下了开始洗头打肥皂。
叶凉别扭着,磨蹭着,最后穿了个四头大短裤,圆口大背心进去。瑟瑟缩缩往最边边的喷头上一踩,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忍不住打了个抖。唉,进都进来了,不能浪费的……,他想想就慢慢的往桶里摸肥皂——这块肥皂用着洗头洗脸洗身,两三个月了,现在挺小的一块。他刚抹了没几下,飞过来一个东西,他手忙脚乱的一接——是瓶洗头水。“用吧,老用肥皂伤脑!”他挤出指甲盖那么大一点,搓匀了往头发中间放。“我说!你也舍得点儿!要是那帮土匪(雷的死党)早挤掉半瓶子了!”雷振宇隔着水朝他喊,他不做声,轻轻把瓶子放回架子上去。“哎呀!我说你!”雷振宇“啪嗒啪嗒”就过来了,抽出架子上的瓶子先往自己手心抹,抹完又往叶凉头上抹,把他浑头浑脑的揉一遍。你看,多正常的一个场面:师兄照顾师弟,又热心又干净,半点问题没有。
“怎么?洗头水迷眼啦?那你闭着,我帮你弄。”然后雷振宇的手在叶凉的脑壳上上下下,热水把什么味道都蒸出来了,看它这一气猛浇——叶凉穿的那四头大短裤和圆口大背心就没什么用了,实际上,哪儿红哪儿黑看得一清二楚,光着倒还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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