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着他。
他想起当年偷偷去工人夜校时,那些学生们的慷慨陈词,他们说:“灵魂生而平等,工人和农民做最累的工作,却吃不饱穿不暖,受人奴役和压迫,这样一个只顾着聚敛钱财,连人民的生命都不顾的政府,还值得捍卫吗?”
“这样一个连日本人打到门口都不反抗的政府,值得捍卫吗?”
那时的他可以坚定的做出回答,他坚定的相信,当现在的世界被推翻,他和柳初所渴望的那个世界建立时,所有人都可以有尊严的活着,所有人都可以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但现在他却疑惑了,当时的他们,当时群情激昂的人们,真的理解他们的信仰吗?
这种对主义的探求曾经被对日本的仇恨所遮掩,如今在这锦绣江南,在这能够暂避战乱的福地,这些问题通通冒了出来。
他静静的坐在秋瑾墓前,一遍遍思忖着英雄两个字的含义,他想让自己回到三十年前,去感受秋瑾那一代英烈们的热血和信仰,手底的石碑是冰凉的,他却好似摸着一块火炭,心在承受煎熬,一遍遍质问自己,难道自己动摇了?难道自己被敌人俘虏了?
他心里坚定的说绝不,但却止不住困惑,如果政府不是“坏”的,它对许多秋瑾一样的英烈来说,曾经是一个最光明的所在,如果它还有沈培楠一类的人物支撑,如果它也在列强的催逼下痛苦而迷茫的找寻着自强的方式,那么真的要推翻它,真的要去潜伏,暗杀,又真的要冒着与心爱之人反目成仇的危险,日夜在刀尖行走吗?
他对信仰一直充满宗教似热忱,因此做的多想的少,他花了大量时间才信任了沈培楠的品格,现在又陷入了新的疑惑,但他不能问沈培楠,对于主义,此刻他孤立无援,只能自己做自己的导师。
沈培楠见他一时皱眉,一时咬牙,眼神中透露出深刻的忧虑,以为他是为前辈的牺牲和华北的局势所痛苦,便想说些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他走到莫青荷身边,笑道:“每年母亲都要带我们来这里祭拜,你别看她现在迂腐了些,三十多年前,也是一位巾帼豪杰。”
莫青荷的思路被打断,便暂停了脑中无休止的争吵,感兴趣的抬起头:“那你也见过秋瑾吗?”
“妈说见过,我那时大概才一岁,肯定不记得。”沈培楠伸手拉他起来,指着不远处一条被绿树掩映的小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干脆道:“走,上山。”
刚走了没两步,只见来时的小路上,一男一女两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等走近了,莫青荷心里哀叹了一声冤家路窄,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敏娟和许逸村兄妹。
许敏娟穿一条金色缎子旗袍,披着一条薄薄的银灰流苏披肩,化了浓妆,比在沈家见面时艳丽许多。她有些尴尬,转过头望着湖水,假装没有注意到沈培楠。许逸村往这边瞥了一眼,脸上露出恍然的微笑,大大方方的走过来,笑道:“真巧,几位也来游湖?”
说罢摘下礼帽,与沈家兄弟握了握手,把目光转向莫青荷,道;“我记得莫老板是北方人,这次来杭州,是应该让沈先生好好带你逛一逛。”
他今天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微笑时左边的嘴角往上挑着,有些嘲讽的样子,但看习惯了,让人又生不出厌恶,仿佛那是他表达风度的一种独特方式,一层镜片遮住了他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里的冷光,让他看起来像一位精明的生意人了。
众人谈了几句天气和午餐内容就各自分开行动,等走远了,莫青荷回头一看,只见兄妹两人正在秋瑾墓前谈天,许敏娟掩嘴微笑,眼睛一抬,正跟莫青荷打了个照面,她的笑容迅速冷了下来,眼神像一柄用薄荷叶子擦过的刀片,径直刮着他。
莫青荷赶忙转过头,沈培楠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别回头看。”
沈培楠的眼睛里存着冰冷的敌意,那绝不是仅凭一场失败的婚约就能造成的,莫青荷看出他心情不佳,怕撞在他的枪口上,便听话的点了点头,跟着走了几步,道:“我总觉得他们俩不大地道,一会一个样子,让人觉得,觉得有点……”
“假。”沈培楠接口道,他的步伐很大,似乎想快写甩开许家的两位,“他们家从祖父那一代就是这副德行,这门亲事要是换了别家小姐,妈坚持,我就娶了也不算什么,许家不行,我看不惯那张假脸。”
他们一边谈天,一边往孤山走去,今天的游客不多,空山滴翠,鸟声啁啾,虽然秋意未浓,不少树木已有了变黄和变红的征兆,点缀在一片浓绿之间,甚是明艳动人。
莫青荷没有注意景色,他听沈培楠讲了不少许家的事情,便很理解了他轻视的根源。
许敏娟的父亲现在是汪兆铭的忠实追随者之一,他其实并没有多大本事,但许家兄妹的祖父却是最有经济头脑的一个人,他借着清末洋务运动的机会开办工厂,积攒了一大笔资产,后来清廷摇摇欲坠,他看准了革命党的前途,认为这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在孙文最落魄时果断倾家资资助革命,等民国建立,他以元老的身份身居高位,谁知还没有坚持多久,他摇身一变又投了袁世凯。
许家的处事方阵与许逸村所表现出的一样,圆滑,虚假,又具有商人的精确头脑,就在袁世凯倒台,大家都等着许家的坏消息时,他们却早给自己留了后路,一夜之间,又变回了孙文的忠实追随者。
这种夹缝中寻求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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