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少年伶牙俐齿,一字一句都直中要害,“我大凉与突厥可是姻亲,就算现在突厥王不是阿史那一族,却也不能不顾及阿史那赫卓公主吧?况且您若是杀了我大凉皇帝,那么汉人必定心生怨恨,到时候大凉与突厥的恩怨,就是几百年也不可能消逝。”
大克伯,也不希望被汉人们恨之入骨吧?
燕宸审视着少年----今儿早上有人来报,说是大凉那边的使臣拜访他。他以为是傅云亭,结果到了主厅,竟是一个少年郎。对方不拐弯抹角,恭敬行礼之后就直入主题,不似少年青涩,倒似老臣圆滑,听的燕宸心里跟有个坎儿一样。
总感觉这语气似曾相识,这面容也颇为熟悉。
“在下儿时有幸见过燕郎君一面。”
“你见过我?”燕宸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便有了结果,“你是齐昭彦的儿子?!!”
“正是。”少年人又行一礼,“在下齐溯之。”
“哈,竟是你来替梁玄靓求情。”燕宸笑着摇摇头,说:“傅云亭是想着用我心里对齐侍郎的愧疚,来换梁玄靓的生机吗?”
齐溯之答到:“并非是傅大人叫我来的,而是溯之想亲自见见燕郎君。”
“呵,也对,你是该见见自己的杀父仇人。”
“私仇与国仇不可相提并论,溯之也未曾想以此来要挟大克伯。”齐溯之淡然说到,“在下今日前来,一是向大克伯说明杀死陛下的利害,二是有东西要交换给燕郎君。”
“哦?”
只见齐溯之从木盒之中取出两样东西,一个白玉坛罐,一把黑漆金纹的匕首。
那把匕首,燕宸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年梁玄靓送他的飞燕短刀。
瞬间心里冉起异样的情绪,燕宸的眉头皱的更深。齐溯之见他不语,面色也难看起来,便说:“自从七年前禁牢失火,陛下就一直把这短刀收在身边。这次出征,他怕带着这物件会磕着碰着,便叫杜总管好生照看着。还有这罐骨灰,是也是您的。”
当年陛下以为你身死,尸身都烧成了灰烬。他亲自去废墟里一点一点捡出来的灰土,放在这白玉罐子里,守了七年。
“这罐子就放在太华殿,陛下每日都亲自擦拭……”说到这里,齐溯之都有些动容,他深吸了口气,说:“恳请燕郎君看在陛下对您的这份情义上,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我死后梁玄靓卖弄深情,是想做给谁看呢?
燕宸看着眼前的东西,他伸手摸了一下那白玉罐子。一看就是上好的寒玉,上面还有莲花的纹路。他不禁想起来清湖那一池子白莲,那时候梁玄靓与他行舟湖上,虽是各怀心思,却是笑眼盈盈。梁玄靓总是说他不知好歹,送他的东西不知珍惜。那飞燕短刀见血的次数太多,一番柔情蜜意也被血染了去。
那时候,他二十三岁,梁玄靓不过十七。而今他已经三十又四,梁玄靓,也要到而立之年了。再不似年少轻狂,再不会有年少轻狂。
那晚上,燕宸难得做了梦----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个男人了。许是太久不见,这次的梦就越发真实,那人说要和他长相厮守,说会一直陪着他。他似是无感,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于是那人抱住他,说没事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那安慰生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怒斥,那人攥紧他的手,说:“你明明答应我的,为何还要离我而去?”
燕宸顺着那人的手,看到插在对方胸口的匕首,那匕首正是飞燕短刀。
……梁玄靓?!!
猛然惊醒,燕宸一身冷汗,他直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嗓子眼呕上来血腥味。
傲英听到燕宸房里剧烈的咳嗽声,立刻开门进去----燕宸扒着床边,被子上衣服上全是咳出来的血。
“大人!”傲英赶紧扶起燕宸,“大人,你怎么样。”
燕宸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抬起手指了指柜子。傲英吾了其中意思,小心的扶他靠在床边,赶紧从柜子里翻出来药----那是忽乞炼制的吊命蛊,这些年燕宸就是靠这东西对抗悔莫及的毒性。只是巫蛊之术本就伤人,阿跌舍尔又想用这玩意来牵制他。
呵,说到底都是一样的人,总想着掌握人心,却总用着不光彩的手段。他们谁都不干净。
服下药,燕宸总算是咳的轻了些。他本身就有咳疾,被悔莫及和吊命蛊折磨这么多年,身子是大不如前。缓了一会儿,燕宸开口问到:“什么时辰了?”
“刚入丑时。”傲英给燕宸顺着背,“你再睡会吧。”
燕宸摇摇头,“去帮我打桶水来吧。”
傲英还欲说什么,可瞥见燕宸那深沉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天似乎也和人心一样阴晴不定,淅淅沥沥的雨砸地牢的顶上,回荡在空旷的牢房之中,仿佛是索命厉鬼凄惨的哭叫。
距离上次燕宸来地牢,已经过了三日。这三日那些行刑者给梁玄靓也上了刑罚,虽只是些皮肉之苦,却也是耗了他半条命。年青帮他担下了大部分的酷刑,可终究是ròu_tǐ凡胎,又被傲英断了一只手,他不晓得年青能坚持多久。直到今早,对面用刑的声音没了,不久又有突厥人说话的声音,而后便是拖了什么东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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