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想害她,我只是想让她想起我而已。我也想救她,可我无法触碰主人以外的人类,我恨死我自己了。”
“我们人死了,是不能复活的。”
“我知道。”
“那你想怎么办?杨谢的事,寅卯的事...”
“我不知道,所以我来找你了。”
“我也不知道。”
别鸣坐在电脑前低着头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矿泉水瓶盖侧边凹凸不平的部分。屏幕里的文字也没有再出现。别鸣不是那种主动招惹是非的人,以他的性格,芝麻大小的琐事都会选择绕道走。但若芝麻和西瓜不偏不倚正中头顶红心,他是那种不会推脱拒绝的人。
时间在别鸣故意伪装成深夜的房间里流淌得不甚明显,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上慢吞吞地出现了几个字:“外面下雨了。”
“外面下雨了,”影又重复了一遍,“杨谢好像很喜欢雨,她经常在小说里写,雨神是位很好的人,雨也是很好的东西。可以驱使水系式神的阴阳师和可以控雨的妖,在《阴阳对转》中都是心地善良、受人尊敬的。”
“主人也喜欢淋雨,她说,下过雨的世界,太容易变得干净和整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却又有种欲盖弥彰的美感。如果每次战斗后都有一场雨,那她手上沾染的鲜血,就会更少一些。”
别鸣用毛绒睡衣的袖子捂住口鼻,双眸因为电脑屏幕发出的光芒显得如住星海,他闷声问道:“影,你觉得...杨谢她...记起你了吗?”
“没有。”影快速回答,却没有解释原因。
“她相信你们真实存在吗”别鸣追问。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不”字,可很快就被删掉了。
影犹豫不决。
“影,我觉得,她知道那片黑暗是你的恶作剧。她真切而固执地坚信你们的存在,所以她一点儿都不担心,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往前走。她知道你不会伤害她,她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有情有爱的式神。我在里面待过,但我害怕得只想哭,一动也动不了。”
别鸣说完,在电脑前捧着矿泉水坐了一整天,屏幕上再没主动出现过一个字。
他把影打出的字保存在一个全新的文档中,就命名为《影》,保存在桌面上。今天谈话的不了了之,并不代表影不会再对他说心里话了。他理解那些很久不愿说话,或无法说话的人,他们一旦经人引导着打开了心防和话匣子,便会上瘾,不愿再与孤独为伍。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想起茂十一,别鸣心里泛起了五味杂陈,一时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既想逃离又想靠近。
他忽然弯下腰,用矿泉水瓶死死地抵在胃部,脸上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色。
如果我死了,就不用再承受这样的痛苦。别鸣有些绝望地想。
你看,杨谢不就脱离人生苦海了吗?她不知道自己留下了怎样的烂摊子,反正用不到她收拾了,从此是非功过,再不扰心,阴差阳错,再不迷眼。所有的一切离自己远去,自己也离全世界而去。
别鸣的记忆里,正儿八经按点吃父母做的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这种经历没有使他蜕变成做饭的好手,反而让他从小学会了敷衍自己的身体和胃。胃是最记仇的身体器官,别鸣应付它,它就折磨别鸣。
都说久病成医,别鸣对付胃疼也有自己的一套土方法,照例的应付了事,管不管用也不知道。
尖锐的疼痛渐渐平息,别鸣脸色惨白,额头上晶闪闪地挂着冷汗。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面,风烛残年似的去了一楼的小厨房,踢哩哐铛地烧上水,随手抓了几把小米扔了进去。别鸣很久之前听人说小米粥养胃,那以后,每当胃疼,他就给自己咕噜一碗小米粥。
人总好事后诸葛。
“大晚上的,饿了啊?”
心里想着曹操,曹操端着牛奶就来了。
别鸣没说话,盯着锅里的清澈的水逐渐与小米融成姜黄色,浓稠的白沫随着沸腾的粥上下翻滚,在小锅内的边缘聚集。别鸣看着看着,脑海里却闪现过茂十一唇上沾染着一线牛奶白的画面。
茂十一走到别鸣身边,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今天我是不是挺乖的,没去二楼找你?”
别鸣心想,这栋房子唯一不足的就是厨房太小了。一个人横着站在里面,另一个人就得侧着身子才能移动。
别鸣关了火,从调味盒里舀了两大勺白砂糖倒在小米粥里。
茂十一猛地皱了一下眉:“你打死卖糖的了?”
“让一让。”别鸣尽量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十分冷淡,尽管心里的负担却让他看起来十分紧张。
胃又在叫嚣了。
别鸣端起小锅,后背擦着茂十一的卫衣走到案板那里,左番右找了一个大碗出来,将滚烫的小米汤倒在碗里,又顺手把小锅放进了清洗池里。别鸣伸手去端,想要赶紧离开拥挤的厨房,过烫的碗沿没有让他如愿以偿。
茂十一看着别鸣用被烫了一下的手指捏住耳垂,这个于不经意间把自己需要帮助的信息展露出来的动作,让他想起了浮春山上的一窝幼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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