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君翊自以为办成了一件大事,不由也有几分骄傲,当即丢了书,向空中一挥拳头,在殿内转了一圈。心头密布的阴云也瞬间消散了。
他的父皇与夏桀、商纣这些暴君,子婴、献帝这等懦夫终究是不一样的。他父皇性格温和文雅,也听得进劝谏,想必只是为小人所欺,一旦醒悟,便可击退外敌,平复叛乱。
果然如李起所说,高总管很快就到了。收下赏赐时,吴君翊也是欢喜的,还寒暄几句,给足了高总管体面,又特地把那画轴展开,夸赞了几句。
宫中书院的画工、侍奉,没有笔力不好的。吴君翊不由想起那个写字叫他看了头疼的家伙,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既然想到了,他便打听道:“高公公,原先在襄州照顾我那一家,沈家人,你有信么?”
高总管微微皱了一下眉,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惦记着那户人家,不过既然太子想知道,又是件小事,他便脱口应下:“奴才这就派人去打听,一有信,就回报殿下。”
吴君翊点点头,又故作老成地说:“劳你费心。”
眼见事事顺心,他嘴角不由翘了翘,手指在柔软的丝绢上划过,连窗外的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沈瑜给自己找到了个活----旁边的书肆请人代为抄书,要求也不甚高,只要无错漏之处,干净整齐即可。这对于沈瑜来说乃是一石二鸟,那些书大多是经典,字体有可揣摩之处,他借机挣钱,也可兼为读书练字。
他知道,最近祖父仍在变着法打听书院的事,可是他也不能抛下弟妹不管。
而且,沈瑜心里还惦记着一个人,那个人当时看着他的字皱眉:“你的字没有筋骨。”
如果还能再见,如果他能写的一手好字,赞元是不是会对他刮目相看,会真心实意夸赞他?这么想着,沈瑜练字,就更不觉得累了。
他对着从书肆借来的书,悬腕练两三寸大的楷体字,写熟练后,再以小字誊抄,这样起到了练字的功效,也可避免抄错了废纸。
他还记得吴君翊的告诫,于是大大方方铺开宣纸,对着一句话,一个字揣摩许久,才敢下笔。如此精益求精,自然进步飞快。
当然,也有坏处:书肆要抄本,往往有时限,他多揣摩,就得多花功夫赶上进度。一来二去,沈瑜每天大半时间泡在屋里,连京城都没怎么逛过。
这天早晨他照例随父亲来到祖父屋中问安,行礼起身后,却看到沈穆冲他皱眉。沈瑜不解其意,检查了衣饰,确认无不妥之处。可沈穆也没说什么,叮嘱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沈瑜住东厢房,正要回屋,却在廊上被喊住了。“大哥!”
是沈玥。沈玥换上了嫩黄的齐胸襦裙,头发也留了起来,总算看着像个可爱的小姑娘了。沈瑜也不禁含笑,“玥娘,有什么事?”
沈玥溜过来,直白地说道:“大哥,你下功夫读书练字,这是上进,家里谁也不能拦着你,可方才祖父面前我看你站立时含胸勾头,不像个样子。祖父想必也觉得不妥。”
沈瑜被她这么一说,猛然就明白了那皱眉含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除了握笔的地方磨的泛红,其余一片苍白,血管清晰可见。阳光下,他微微有些眩晕。
“我这是因噎废食了。”回过神,沈瑜看向妹妹,温和而真挚地感谢道,“还是玥娘提醒了我。”练字上进固然重要,可若是为此
沈玥见他听劝,放松了神情笑了起来,“才不是呢,大郎一心向学,三郎若是这样,那我才不必担忧。”
“三郎怎么了?”沈瑜一听,倒关切起来。
“他常常溜来找我,三叔在家时门也不出,只知道抓他念书,又整日黑着脸,他见了三叔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沈玥戏谑地说。
“三叔……”沈瑜一张口,也感到了无力。妻儿去世,受不了打击在所难免,但难道就要因此活在悲痛中吗?
沈玥突然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无意听到娘和婶子说,祖父想给三叔找个新三婶。”
她说完,也意识到自己的出格,红了脸低下头,沈瑜说:“这不该我们过问的,我只当没听见,你也别乱说了,快去吧。”
沈玥吐吐舌头,也有些心虚,冲他摆摆手,花蝴蝶一样蹁跹离去。沈瑜听了她的话,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沉重。
同一时间,坐在自己寝宫的吴君翊也是又忐忑又沉重。新年家宴,他将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与宗室诸王相处,他能做的好吗?父皇还传话,命他提前赋诗……吴君翊从小养在建宁帝身边,耳濡目染,做首诗不难,但是这样特地嘱咐他,他却怕万一发挥不好……
李起见主子心情不好,便上来说起其他事转移注意力:“殿下,高公公前儿见到奴才还提起,前儿您问起的那人----”
话说到一截,他却没声了。吴君翊发狠,瞪了他一眼,“死奴才,还不快说!”
李起被骂,再不敢卖关子,老老实实说道:“沈家人已经抵达京城了,高公公说,那沈家大郎似乎把您送的玉佩变卖,置办了宅院,不过……他家中似无余财了,沈翁正私下打听哪里的书院肯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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