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坚持不受“王夫”的封号,后来又对“后君”、“皇夫”等称号颇为嫌弃。最后二师姐一发火,直接拍板让皇室中人仍称他为“白鹿君”,这才把婚期给定了。
大婚定在两月后,抛开良辰吉日不算,恰好是二师姐刚上惊鸿峰的日子。
青州到中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慢吞吞地走,季凌亦慢吞吞地跟着。
我到茶肆歇脚,他在同桌坐下;我到客栈住店,他客气地要了邻间;我在山间赶路,他默不作声,与我并肩而行。
山间忽逢暴雨,他手比我快,撑起一片结界罩在我们身外,一瞬间这方天地静谧得吓人。
可我不说话,他便不言,亦不动作,像个木头。
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木头。
到达中州皇城时夜幕将临,远远就能望见城墙上张灯结彩,红光映满半边夜空。
算算时间,大婚日正巧是后日,城中从今日开始庆祝,我来得倒是赶巧。
这个时间去见二师姐和大师兄好像都不太妥当。我寻了间临街的茶楼,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看着窗外这座都城展现着世间罕见的繁华。
季凌添了杯茶推到我这边。
嘭----的一声,一朵烟花绽开。
于是街上摩肩擦踵的行人们顿足,仰头惊叹这场烟花的绚丽。
这场面有些熟悉,当年我还揣着一颗满是欢喜的心。
嘭----嘭----嘭
烟花声接连不停,满天都布满金红的凤凰羽,又伴随着行人惊呼,在凤凰羽旁出现温驯的白鹿图样。
“白鹿家主有心了。”季凌看着烟花感叹道。
我端起茶,随口问:“你如何知道是大师兄筹划的?”
季凌笑了笑:“前皇室腐朽已久,新帝刚刚登基,国库亏空,是没有这等财力的。”
……委屈大师兄了。
我与季凌难得能搭上句话。我烦躁地捏着杯子,想说点什么把话题续下去,可又什么也想不到。
最后我没话找话地说了句:“我很羡慕他们。”
话一出口就想捂住上一刻的自己的嘴,恼恨地想干嘛非要说心里话。
季凌却说:“我知道。最早遇见你的时候,你便是满心的艳羡。”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魔擅看人心。”
我不想翻旧账,可还是忍不住嘲讽道:“所以你一眼看出惊鸿峰上我心智最薄弱”
季凌皱眉:“并非……”但想了想大概觉得这话太没说服力,于是改口道:“林崇昭应该同你说过我的来历。魔君于我于魔域的意义都非同小可,他失散多年,我必然要不惜代价把他找回来。”
“纵使小师弟其实并不情愿?纵使我向你付出真心,你却依然要对我用傀儡术?”
我气极,隐隐觉得那三道清心符就要不管用了,我现在就想砍人。
季凌说:“我只为寻回魔君,那是背负在我身上的枷锁。至于你……你实在令我意外。”
季凌说,便是惊鸿峰上,谁人不是被迫一身包袱?众人皆有各自不可言说的愁与苦。可独我例外,我不沾尘缘,天命不曾予我枷锁,却总是艳羡他人的亲密,滋生一堆乱七八糟的执念。
季凌说,初见时他羡慕我一身轻松,可怜我自缚网中。但无论如何,最初的印象只是一个“适合做傀儡的引子”。
玄青衣与他有旧,擅长傀儡术,他便一番计划,让玄青衣给我打入傀儡子。
傀儡子与魔心有异曲同工之处,我心绪越浮躁不定,越容易受傀儡丝牵制。他在去青州时感知到我心绪极端动荡,他诧异之余,也趁机操纵我去解开小师弟的魔心封印。
直到后来相处,他见我依恋渐重,恍然才发现我对他倾心。
我忍不住打岔他,揪着一颗躁动的魔心问:“那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季凌苦笑:“发现的有点晚,但总归不是太晚。”
他独来独往,游走于魔域和人间。魔域领主包揽大权已久,并不愿见到魔君归位;而人间以除魔为正道,在他钻研出彻底掩盖魔气的办法前,他在人间也并不好过。
他这么不好过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对他真诚示好,只可惜他太迟钝了。
季凌说,真正发现自己动心,是在千秋节前。那时候带我去庆典,多多少少是想为后来逼上苍冥山做点弥补。
可心动做不得假,所以庆典上才会问我那些指向不明的话。
季凌说,魔天性自私利己,所以在他被苍冥山主重伤后,拼死也要撑到我面前,让我看着他在眼前消散不可。哪怕他就此真的烟消云散了,至少也要在我心里留下长久的印象。
那他死前尚且留下这般算计,重生后更不会放过我。
他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杯中茶水凉透,皇城烟花远比苍冥山下小镇的绚烂,但落幕时都是一样的冷清。
我听见自己声音木木的:“我何德何能,让你把我算计得这么彻底。”
季凌轻声开口,声音融在最后一朵不知哪里漏掉的烟花里:“小渊,我喜欢你。”
我抬手挡住眼睛,实在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
左右是他拿捏着我,我放不下。
最早最初的爱恨都在他身上。这时候反而在想要是他真的死了就好了,那时光漫长我总能渐渐忘了他。可他又被我和小师弟一手促成活了过来,我自作自受,再度把自己困在网中。
季凌俯身过来亲我的手心:“小渊,别哭。往后让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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