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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那么说自己。
从没见过有人会那么说自己。
都是二十三对染色体的人类,谁比谁高贵啊?可是这个十六岁的孩子,居然已经自我厌恶到了那个程度,他把自己看成一种病,看成中世纪的鼠疫、十八世纪的天花,看成十恶不赦、合该人人避退的传染源。
她当时推了他一把,很用力地那种,说:“你在想什么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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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前段时间刚从精神疗控中心出来的,她问他既然出院了,那说明你好了啊,他垂着头摇了摇,用个人终端打字,写没有。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在家进行保守治疗,主要是吃药。但他那时候好久不说话了,据说有一年了,他养父害怕他以后真的语言障碍,才强行安排他到服务中心的。她见过他接线,哪怕对面的是老得牙齿漏风的老人,他也能因为发音缓慢帮不上忙,急得汗流浃背、手足无措。
他是想自救的。他一直在努力自救。
他说我知道很多人不信,但是我真的不想死,我只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人类在经历最糟糕的情绪时,为了摆脱那种心碎的内在感觉,都会用一些极端行为转移疼痛的。他们会割伤自己来镇痛,会用流血的方式来让自己放松——他们撕开自己的外在,只是想对冲掉自己内在的疼。
在那么多难熬的晚上,在何小姐不知道的时候,当药物缓解不了他,食物和行为治疗拯救不了他,他都会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去打急救电话,求中心医院的人来接他。
可也是那一年,博奇医疗改革恰逢的攻坚期,各大医疗机构公开财政,叫嚣着难以为继、补贴不足,民众看不懂这背后的高层博弈,愚昧无知地转向炮口,开始指责那些不思经营、不能盈利的医院和科室,随后,中心医院的急救科内的高频拨打的患者被人在网上曝光,可爱的纳税人们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众口一词地痛骂起那些总是拨急救电话的人们,说他们占用医疗资源,没事儿就要去医院急诊室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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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可以轻松地过此一生。
他们随便生活,随便埋怨,随便打发,随便咒骂。眼瞎耳聋的不知这世上还有另一些人,他们用尽了全力,只为了过正常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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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医院在滔滔民情中,取消了这些人的救护车服务。
也是那一天,凌言求救,等待救援无果。
二十二岁的看到那名单里熟悉的号码时简直懵了。
她报了警直接打车到了郊区,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凌言当时就倒在客厅的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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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割脉,血流得身子都凉了。
手腕外翻着狰狞的伤口,不是横割,是竖割。
他怕自己死不了,好几条刀口叠加着,都快把手腕割烂了。
而罪魁祸首就在他的个人终端上。
一条条陌生的信息,一列列陌生的来电,最近点开的那一条写着,“有病治不好,那你别治啊,打什么求救热线?浪费我们的纳税人的钱!”还有……还有……当时快速地翻过去,整个人都不寒而栗,所有的信息都大同小异,他们残酷又野蛮地、对着当年那个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要活下的凌言说——
你怎么不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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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真的太苦了。
多少蹒跚踉跄的自救,不如一条要杀人性命的舌头。
真的不用多。那天如果晚看新闻五分钟,这个人就救不回来了。凌言就真的救不回来。
第七十八章
可能是想给这一份拐入死角的感情最后一丝生机吧,凌言第二天时睡时醒的时候,培育中心早八点钟打来了电话。
当时何小姐刚身心俱疲地熬完整个通宵,博奇也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凌言的各项身体动态指标,医生们大气也不敢喘,来电的铃声就这么突兀地响了,何小姐接通,只听低气压中那一边的abby语气轻松而愉悦,说着今早培育室中23个单倍体胚胎有1例成功存活,目前发育正常,已经具备转移母体的条件,还说她刚刚联系祁先生,只是那边一直关机状态,所以她先来给凌先生致电。
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单什么倍……胚胎?什么意思?”
abby笑了笑,说是胚胎已经培育成功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恭喜了,祁先生和凌先生已经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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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百感交集。
床上的凌言因为后背有伤,只能趴伏着入睡,左肩胛裹着厚厚的纱布,右翼削薄的后背露在外面,时不时地还会神经性地抽搐一下,好像梦里在重演自己被割皮刮肉的一幕。美人微微蹙眉,常人就是要跟着心疼的,他这么一副痛苦不安的样子,何小姐怎么能不愤恨?那时候她是真的生气的,她特别想跟abby说一句胚胎你们给处理了吧,这孩子不要了。
可是她知道不能意气用事。
祁思明的态度她懒得考虑,但是凌言现在态度不明,她害怕自己会伤他的心。
好在还有博奇在旁边替她拍板,他说胚胎就先放存在培育中心吧,这是两个孩子的事儿,他们自己拿主意,现在两人都在气头上,先瞒一瞒,以免再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然后还特意嘱咐了培育中心不必再联系祁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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