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莫金,卡尔顿还有处刑人——他们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声音。在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后,他们抬起头互相对望了一眼。没有人说话,或者是因为没有人想要承认,光是“红鹿”活着的这件事情就已经给这个监狱里的所有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谢天谢地的,他死了。
监狱医生来到电椅前面,他将听诊器放在“红鹿”的胸口……
并没有心跳。
当然也没有脉搏。
从听诊器的那头传来的只有死亡的空寂。
被电流烤过的尸体热烘烘的,从医生的角度,他可以看到黑色面罩下面“红鹿”露出来的小半截下巴。这个已经死去的连环杀人犯确实有一张英俊的脸。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电流的缘故,死人的嘴角向着两侧拉扯开,露出了暗红色的嘴唇内部白森森的牙齿。
……简直就像是一个快乐的微笑。
医生的眼睛微微睁大,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忽然间,他感到自己脖子后面的头发竖了起来。
这很荒谬——医生想,但是他控制不住地觉得自己身旁这个已经死掉的人正偏着头,自上而下斜斜地窥视着他,然后咧嘴而笑。
他再一次检查了“红鹿”的生命体征,很确定他确实已经死了。随后监狱医生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站了起来。
“已经确定了,他死——”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扯紧了。
监狱医生猛地回过头,看到一只苍白的手——手腕被和手臂被电椅上的皮口勒得紧紧的——正抓着他的袖子。
医生听到叫声从自己的喉咙里冲了出来。
……
……
……
“轰隆……”
黑沉沉的乌云仿佛直接堆积在了大地之上,雪亮的闪电像是上帝按下的快门一般在时不时地将大地刮成惨白。伴随着沉闷的雷声,豌豆大小的雨点如同铅弹一般猛烈地从天空中投掷而下,潮湿的泥土的腥味被雨水冲刷后热烘烘地升腾而起,在雨幕之中偶尔会传来远处汽车警报器发出尖锐的惨叫。谁都没有想过在加州会遇到这样的大雨,它就像是凶猛的野兽一样袭击了加尔文和丹尼尔——他们两个当时正在从监狱回家的路上。
与去监狱时那种神气的,充满宗教仪式感的状态截然相反的是,他们在离开的时候甚至可以说得上狼狈。证据就是他们在进入松鸦湾联邦监狱的时候经历了复杂的检查,通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关卡,数名工作人员和狱警簇拥着他们,准备好放在黄色牛皮信封里的文件好应付检查,而当加尔文和丹尼尔离开的时候,只有一个又老又胖,还有一些瘸的老狱警在带路,在一条漫长的,满是杂草的石子路尽头,那名狱警哆哆嗦嗦地打开了一道满是锈迹的破铁门,然后示意他们从这走。
“看到那道还没有粉刷完毕的墙了吗?在那儿右拐,然后下楼梯,你们会在那里找到车子的。”
老狱警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加尔文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一条又长又宽的深蓝色丝绸长袍下面(据说这个颜色的长袍会让他紫色的虹膜变得更加显眼),丹尼尔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感觉到后者的手指有些用力,而耳边响起了丹尼尔温和有礼的道谢。
然而那名狱警根本没有回应丹尼尔的道谢,几乎是在他们两人走出门的瞬间,那扇铁门擦着他们的脚后跟沉重地关上了。
丹尼尔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加尔文惊恐地看到丹尼尔下颚抽紧的肌肉和太阳穴上绷起的青筋。
几秒钟后,丹尼尔沉默转身朝着狱警指的那条路走去。
大雨就是在这个时候倾盆而下。加尔文条件反射地想要加快自己的脚步,但是丹尼尔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卡住了他。加尔文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在兜帽的下方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丹尼尔,丹尼尔直视着前方没有理会他。
丹尼尔也没有允许加尔文在雨中奔跑——他们在一种极为沉寂,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沉默中慢慢地回到了他们的房车前。
在美国,每年都有大量类似降临教的新生宗教诞生,不过能够像降临派这样发展并且壮大的却极少。用丹尼尔·莱特的话来说,降临派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奇迹。而维护一个奇迹的生存,需要的是大量的金钱。
为了能够更好的,更有机动性地在全国范围内宣传教义,丹尼尔将这辆二手房车改造成了降临派的移动祭台。这这里也是加尔文在过去三年中生活居住的地方。
“砰——”
丹尼尔上前踢开了门。
他笔直地走了进去。
加尔文被大雨淋得几乎睁不开眼睛,翅膀上的羽毛在吸附了冰冷的雨水之后变得更加沉重,他肩胛骨和背部疼得像是快要断掉了一样。他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在寒冷和疼痛的驱赶下打着哆嗦心惊胆战地挤进了房车里。
雨水顺着他的翅膀留下来,在门口处汇集成一小摊水洼。
“在那儿别动!”
没有来得进房间,丹尼尔冷冰冰地对加尔文说道。
他手上拿着一条奶油色的大浴巾,用力地且暴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雨水冲掉了他的发胶,这名前推销员先生看上去他平时展露出来的模样阴郁太多。
就像是有两团青色的鬼火那对灰色的,没有感情的瞳孔里燃烧,丹尼尔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沉默地打量着加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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