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央倏然红了眼眶,哑声道:“我不是什么世子,放我入城!这是陛下的谕令,你们要抗旨么?”
燕云军寸步不让:“还请世子宽谅,侯爷所持的谕旨在后,当以侯爷的命令为准。”
“让路。”沈庭央倏然抽刀,一手扯住缰绳翻身上马,刀背狠拍马臀,前蹄高高扬起,撒蹄冲向前去。
“殿下留步!”
燕云军拔剑,战马追向沈庭央,刀剑相逼,在细雨中猛然擦出一串火星子,发出震耳金铁鸣音。
沈庭央一声厉喝:“都给我让路!”
一人一骑硬生生突出重围,铁蹄溅起石灰泥浆,雨势忽然变大,沈庭央浑身湿透,一路冲到城下。
“阿绾。”
温柔熟悉的声音从大雨中传来,沈庭央浑身一震,勒停马儿,抬头望去。
花重一身绛红云缎衣袍,立于城墙上,一手持弓,望向沈庭央。
“开城门,君重!”沈庭央迎着大雨向他喊道,“你不想见我么?”
花重垂眸望他:“城中瘟疫尚未传出,必须闭城,乖乖等我出去好不好?”
沈庭央摇头:“不,我可以帮你,君重,瘟疫没什么可怕的……”
花重缓缓抬起长弓,搭箭,准确无误地一箭钉在马前,沈庭央身下的马儿被惊得后退几步。
紧接着又是三支羽箭,毫不留情将他逼得连连后退。
沈庭央果断翻身下马,一手持刀,冒雨一步步走向前去,抬头对他道:“侯爷,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进去。”
他双眼猩红,泪水混着雨水流下,声音带了嘶哑的哭腔:“君重,你到底怎么了?”
即便隔着雨,他也看见花重苍白的脸色,根本不正常。
城头一名天青色衣衫的少年,撑一把伞,从背后走近花重,为他挡住瓢泼大雨,仔细在耳边叮嘱几句,又看向城下的沈庭央。
“那是谁?”少年眉目清秀细致,好奇地问。
花重本想抬手让他离开,但看了看沈庭央,最终没有动作,只道:“是我的人。”
那少年扶住花重,看起来动作十分自然,又劝了几句,花重耐心地点点头。
沈庭央忽然沉默下来,看着城头两人熟稔的举止,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他这动作就像个委屈而不知所措的小孩,花重静静看着,脸上没有表情,五指却紧扣城墙砖石,几乎磨出血来。
天青衣衫的少年皱了皱眉,遥遥道:“少爷请回罢,侯爷有我们照顾。何况大局为重,城门不能开。”
沈庭央彻底无视他,只倔强地盯着花重。
清瘦身影站在城下,倍显孤独。
他面前是紧闭的高大城门,身后是沉默肃立的燕云军,他扬起脸,却只见花重转身离去的一抹殷红背影。
而那清秀少年临走前回头,对他似是嘲讽地一笑。
沈庭央哑声道:“我说过的,你若是……我就陪你死。”
花重刚推开那少年,闻言,离去的脚步一顿。
他狠下心没回头,下了城楼吩咐道:“城北疫区封锁,不论人畜,尸体集中焚毁,所有屋舍涂抹石灰浆,隐瞒疫病不报者,就地格杀。”
沈庭央在雨里寸步不动,燕云军一旦靠近,他就以弯刀横在颈边,颈侧划出一道流血不止的伤口,燕云军只得与他保持着距离,等待他体力不支再找机会带走他。
可沈庭央奔袭千里,却不知疲倦在大雨中站了两个时辰。
天黑了,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狼,戒备所有人的靠近,也不再唤花重,打定主意要生生熬死自己。
南雪窝在他怀里,急躁不安地动了动,最终一展双翼飞入城去,白色羽毛染了沈庭央颈侧的血,触目惊心。
城门发出一声暗哑长嘶,终于缓缓打开一线缝隙。
花重撑着伞站在城下。
沈庭央一腔委屈汹涌而出,一双泛红的眼睛盯住他。
花重向他微微张开手臂,沈庭央就跌跌撞撞冲到他怀里,如同溺水的小动物,死死搂住他脖颈,带着哭腔不住地呜咽:“你怎么…不要我了?你怎么能这样?”
花重抱着他,喉咙发涩,只叹息着轻拍他后背:“我们阿绾一向最聪明,怎么犯起傻了?”
“我就是太、太想你了……”沈庭央抱着他不肯松手,满腔的惶惑委屈,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路那么远,我害怕赶不及……你别不要我……”
他实在被吓坏了,他有满心的胆气,城门不开,他就趁夜里试别的办法,大不了顶着枪林箭雨爬上城墙。
可隔着冷冰冰的城墙,被独自扔在那里,从暮色到黑夜,每一刻都是极度恐惧。
他的一腔孤勇也快撑不住了。
“可以陪你死……可是不能不要我啊……”沈庭央不受控制地抽噎,语无伦次,手指紧紧攥着花重衣襟,这辈子的眼泪几乎要流光了。
他说:“我害怕,侯爷,我害怕……”
花重的心简直被一刀刀割得生疼,抱着他回去,耐心地低声哄了许久,又在他额头和眉眼间落下轻吻。
他尝到沈庭央的眼泪,那是世间至甜至苦滋味,比漠北的烧刀子还烈,滚烫封喉。
“阿绾……”花重额头抵着怀中人的额头,“你是我的命。”
沈庭央听见这句,浑身发颤,泪水失控地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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