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问过其他人,沈庭央终于得知,这些的确是农人,汛期将至,官府加急收一批粮,逼得农人们走投无路,打算前往金陵诉冤情,被徐奉知拦下来,威逼利诱无果后,一声令下,趁夜统统打死了事。
沈庭央和燕慕伊沉默半晌,下令先将死者身份查清,让有家眷的来认领。
青州参知长年被徐奉知打压控制,压根儿没有半点胆色,正方便沈庭央通过他来控制此地局势。
沈庭央来不及悲天悯人,麻烦就接踵而至——江北大汛。
漉江上游一场暴雨,洪水奔腾沿江而下,堤坝的承受能力堪忧。
阴云渐渐遮蔽了天空,杜广抽调一部分人手来接替燕慕伊和沈庭央。
燕慕伊:“还要往北走么?”
沈庭央笃定道:“我们此行首要任务是清查仓廪,事情越多越不能分心。向京中传消息,咱们继续往宁州去。”
孰料深夜策马抵达宁州,撞见的却是一场天大闹剧。
远远就见城北仓廪方向火光冲天,而官员们没赶去救火,反倒齐整整等候在城外,恭迎巡察使。
一人畏畏缩缩地道:“二位大人,不巧,粮仓不巧起火了……”
想必终于提前听到风声,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粮仓,半点儿证据也不留下,看你如何治罪?
沈庭央连生气都没劲儿了,淡淡一笑:“这火烧得真旺,里头粮草剩不下什么了吧?”
官员殷殷一拜,痛心道:“大人,正是如此呐。”
燕慕伊毫不遮掩,一通大笑,而后翻身下马,勾着那官员的肩膀,对众人道:“好说,等火灭了,里头剩下多少灰烬焦炭,称出个数来,我们也好回禀圣上。”
官员脸色惨白:“大人……大人说笑了。”
燕慕伊一手提溜着巡察使金令,一手按在这人脖颈,手指看不清如何用的力,只听一声脆响,这人已歪着头断了气,缓缓倒在地上。
沈庭央客客气气道:“诸位,眼下就请先去灭火,干完了活,咱们再商量杀谁不杀谁,如何?”
这场大火终于扑灭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沈庭央和燕慕伊坐在刺史府正厅喝茶,南雪带着杜广的一封信飞进来。
沈庭央拆信,杜广只写了几个字,大意是陆家得知青州的事情,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沈庭央将备好的信绑在南雪腿上,里头有请调兵马的信函,以及花重送他的碧玺扳指。
“南雪,辛苦了,去吧。”沈庭央放飞海东青。
南雪将前往青州借调的燕云军驻地,引兵马控制永州的陆家,一部分兵力将赶来宁州。
“宁州的粮仓是空的吧?”燕慕伊陪沈庭央走出去,“真是奇思妙想,层出不穷。”
沈庭央笑了笑:“未必是空的,他们待会儿灭了火回来,就会‘惊喜’地禀报救下来多少粮食,原本亏空的重罪,转眼就变成挽救损失的功劳。”
话音一落,一身烟熏火燎味儿的官员急匆匆赶回来,五体投地一个大礼,声情并茂道:“二位大人,粮仓损失严重,幸而赶救得快,余下来二成。”
燕慕伊闻言就笑。
沈庭央慢悠悠道:“救下来二成,还是原本就只有二成?”
官员一怔,坚称冤枉。
沈庭央挽了挽衣袖:“没烧得颗粒不剩,也算运气好。不过这事一旦开了先例,后患无穷。”
他轻轻一笑,眸色平静:“为我大燕的国运着想,尔等就‘万死不辞’一回罢。”
说罢抽刀,人头落地。
燕云军赶来接手之前,沈庭央就这么三不五时杀几个州府高官镇住局面,杀到第三天,心情已经极度糟糕。
他整夜整夜地梦见大良城,梦见春寒料峭之中,风雪无情的狮子坑,万千战死将士空洞的双眼。
沈庭央想,他们为谁死呢看看这些躲在安乐窝里窃国的蠢货,这一切值不值得?
他太难受了,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忽然止不住地思念花重。
沈庭央攥了攥五指,手上又沾了许多人的血,身上又沾了许多尘埃。沉重的孤独压在肩头,此刻他只想让花重抱一抱,闻一闻花重身上的气息。
“侯爷。”他喉间梗着极低的模糊声音,随风散去。
南雪送信之后就赶回来,一直黏在沈庭央身边。
刺史府只剩下仆人了,人们整日里只见白衣少年身边伴着一只雪白的海东青,以及一名紫袍的英俊剑客,进进出出,竟一日比一日消瘦。
宁州的事务暂且由燕慕伊和调来的燕云军掌控,沈庭央留在府里查兑三年内宁、青、永三州的兵丁征召、田亩和人口等登记额,往复两遍,得出了几个数。
桓氏敛财的手段很大胆,也很隐蔽,三地人口和耕地上报数量明显偏少,征税时地方州府扣留钱粮可占入库额的一到两成。
沈庭央提笔,废了两稿才写完密奏,誊抄三份,封了火漆印,命三名御卫从不同路线送回京城。
奏折刚送走,京中谕旨也正巧下达。
皇帝似乎估摸着沈庭央忙得差不多了,又恰好找不到合适的可用之人,便要沈庭央去往漠北一趟,以金令为凭,押送西北驻军的一名将领南下。
此事也并非胡闹,边境驻军从二品以上将领,是不能轻易削职监押的,须得皇帝亲下谕旨,或有金令丹书为凭。这点规矩也是历代吃的亏攒下来的,军政大权彼此留有制衡余地,才不至于在危急关头出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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