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楚王孙同元凰二人中间:“还不快走,发得什么呆?”
元凰先前听说是要还人情,心下已经明白究竟,他一直以为北辰胤当日对一剑封禅所提的条件必定关乎皇朝霸业,没想到却是为了自己。北辰胤这样心心念念对他,他若是轻易葬身此处,以后不论天上地下,都再无颜面与北辰胤相见。想到这里他浑浑噩噩的神志似乎清明了些,振奋起精神,朝一剑封禅点点头,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了腿上伤口,往龙脉蕴藏之处赶去,任凭身后传来楚王孙的惊怒呼喝。
等他终于抵达龙脉,左右四顾才发觉周遭景物像沉入墨池似的变了颜色,明明是仲春光景,抬头却见阴云苍黄翻覆,入耳只闻雁声凄冷寒彻,天空黑惨惨的竟像是要同大地压在一处。他极目远眺,不辨东西,听到云间闷雷滚滚宛如猛兽嘶吼咆哮,正是漫天风雨欲来之势。他呆立半晌,进退不得,眼见天宽地阔,而他不知何去何从,方才积压的万般滋味此时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将剑一摔,对着龙脉方向怆然大吼道:“朕非真龙之子,却亦非亡国之君!——你们告诉朕,普天之下,除朕外又有何人堪为北嵎之主?”
他话音未落,远方天边应和似的惊雷炸响,劈天裂地直扫而下,打得脚下大地隆隆震颤不止。元凰站立不稳,一个趔趄跌坐下去,但觉眼前霎时明耀大放,天雨无量光华,好像置身佛经里的极乐世界。他猛然抬头,见一条金色巨龙自地底冲天腾起,朝他三顾而拜,随后急旋而下,当胸撞来。有一股宏大气流将他掀离了地面,蛮横贯入他的四肢百骸,元凰一时只觉痛楚难当,大叫一声,生生昏了过去。
十六千秋
元凰从昏迷中醒来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回去城外战场,然而他刚微抬起上身,便觉出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撑在地上的手臂也软绵绵地用不上力道,就连眼睛都疲惫酸涩得难以睁开。窜入体内的龙气在他周身冲撞游走,好像一匹未被驯服的千里马,拥有无穷力量却又不能为他所用。元凰咬咬牙,拾了块棱角尖锐的石子紧握在手里,依靠掌心的疼痛防止自己再次失去意识,一点一点,用手肘抵着地面,拖住双腿向赤城的方向挪动,每移动一寸,身后黯淡的血痕便又长出一截。他的头发被打散了蓬松绕在肩头;原本明丽的龙袍也被身下粗砺的沙石撕扯成支离破碎的布条;脖子上的汗水同血水混在一起,发散出仲夏才有的酸腐气味;元凰浑不在乎地继续缓慢前进,似乎已经全然抛去了曾经北嵎天子的尊贵身份,他竭尽全力仰起头来,一次次徒劳地眺望远方那人的踪迹。
隐隐绰绰之间,一条熟悉的人影穿出烟尘,出现在元凰目力所及之处,不急不缓地越走越近,微风轻拂起那人的衣袍下摆,好像海面上翻卷起的银色浪尖。元凰用力支起身体,抬起左手使劲揉揉眼睛,呆呆望着那人,直到他走到近前。那个人俯下身来,低头看着元凰,鬓角垂落的发丝随着这个动作擦过颊边,恍若他每日上朝时候,从容走入大殿俯首行礼的光景。
元凰唯恐是在梦中,仔细瞧了他半晌,又将信将疑拉拉他的手,眼中这才显出突出其来的狂喜神态,如同旋风卷过草原,来不及说话先开口笑起来,片刻之后迸出一句:“你,你真的没事……”
“我怎会舍下你。”北辰胤微笑着轻轻答道,伸手贴上元凰的脸替他擦净了汗水污垢,又掰开元凰殷红的掌心,取出那粒小石子扔在一旁。他的领口下颌都凝了血痂,腿上一道刀痕伤深见骨,左手袖上更是湿漉漉得通红一片,神态表情倒没有一点大战过后的狼狈样子,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元凰初时见到他身上的血渍有些担心,听他说话声音沉稳,却不像是负了重伤,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总觉得缺失了些什么,此时忽然醒悟过来,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的苍龙弓呢?”
“走得太急,没有带在身边。”北辰胤随口答道,并没有将这放在心上。元凰闻言愣了一下,盯住北辰胤的眼睛,觉得一股莫名的凉意从心底直窜上来,好像冬日结冰的湖面中心豁然裂开一道大口,转瞬陷落成可怖的黑洞。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去握北辰胤的手,感受到真切的温度之后才稍觉得安心一点,本想继续追问,却又出于某种下意识的逃避,本能地避开了这一话题。——“分开的时候,忘了把砗磲给你,”他低下头去喃喃道:“等我想到的时候,已经回不去了。”
“我用不着,能保你平安便好。”北辰胤微笑起来,将目光移上了青年膝盖上的伤口:“膝上的伤已经止住血了。”
“啊,对了。”元凰方才一心想着要赶回赤城,全然忘了腿上的旧伤,听北辰胤提起才低头去看,果然发现裹着衣襟的伤口已经不再向外渗血。“我得到龙气了,”他忙不迭地告诉北辰胤,带着一份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还有一些孩子讨要表扬的稚气欢喜:“原来当年活佛让我危及之时前来龙脉,就是这个意思。可惜龙气的力量太大,一时运化不了无法行动,不然我早去找你了。”
“真的?”北辰胤的嘴角微扬,眉宇之间亦露出惊喜的神情,虽是诚挚真切,却并不像元凰预期中的那样强烈,而是带上了一份不易觉察的怅然不舍。元凰顾自兴奋着不曾留意,见他不说话,又望着他低低说道:“有了龙气,我就能真的保护你了。——那时候你受了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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